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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希声心里一阵阵紧缩,五脏六腑真像被火砧烙了一下,吱吱地冒油烟了。他想起来枫树坪插队第二年的五荒六月,知青队断粮了,一连三天揭不开锅,一个个饿得嗷嗷叫,是春山爷给他们送来一担大米,他们才能活了下来。也是那天夜里,春山爷给他讲了许多闹饥荒饿死人的故事,而后把大队会计的重任交给他。这六七年来,吴希声虽然不愿做个“扎根派”,虽然时时刻刻放不下当音乐家的美梦,但是,由于参与了春山爷策划的瞒产私分,全村几百口人能够吃饱饭,乡亲们都把他当亲人看待,他也觉得没有白活。现在,我斤斤计较自己的得失安危,对得起枫树坪的乡亲父老吗?罢罢罢,为了全村乡亲(当然也包括知青们)不挨饿,能吃饱,我就豁出去吧!
“行,春山爷!我听你的。”吴希声终于表了态,说得斩钉截铁,一脸破釜沉舟的悲壮。
那一夜,吴希声躺在床上忽然想起孟子的古训:“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嘿,来枫树坪插队七八年了,苦也苦过,劳也劳过,饿也饿过,又是一无所有的无产者,孟子说的这四种考验一一都尝够了,春山爷要我当这个大队会计,就是老天爷降给我的“大任”吧?当然,这个差事离自己的抱负很渺茫很遥远,但总算是在无所事事中能做的一桩好事。希声万分无奈地苦笑了。为了让乡亲们填饱肚子,就是献出这百来斤躯体那也值得呀!
第十章 秋收风波(3)
接下来,春山爷和吴希声都忙得不亦乐乎。春山爷督促各小队磨镰箍楻,安排劳力,又一垄田一垄田去看庄稼,敲定哪些谷穗黄透的上上田要尽快收割归仓。当然,他还少不了要一家一户去做过细工作,叫大家嘴上贴封条,私分预分的秘密不能外传,更不能让刘福田知晓。吴希声要帮助各小队记工员结算工分,清点人头,谁是全劳力,谁是半劳力,谁家口粮多少,工分粮多少,交肥粮多少,军烈属的优抚粮多少,五保户的提留粮多少,各小队的种子粮多少;这其中,还要分出晚稻多少,大冬多少,糯谷多少,粳谷多少,籼谷多少……起码有上万个加减乘除。那年月没有计算器,全靠一把乌木小算盘,噼里叭啦的,吴希声赶了三个昼夜,硬是一笔一笔毫厘不差地算得清清楚楚。看见那些连缀在一起的长长的阿拉伯数字,预想到乡亲们来年能吃饱穿暖,吴希声好像阅读一部莫扎特小提琴曲的乐谱,心里说不出有多快活。
一切几乎都是夏天突击抢收的重复:白天艳阳高照,夜里星稀月朗,春山爷带着一批精壮劳力进山割了三个透夜稻子,新谷又晒过几场大日头,即刻可以过秤进仓。社员们喜孜孜地抓一把谷子,放在嘴里一咬。嗑一粒,嘎叭一声脆响,跟嗑瓜子似的,而且散发着日头的气息,那是多么饱满香脆的大冬谷呀!从春忙到夏,从夏熬到冬,眼看就能让孩子们吃上一顿香喷喷的大米饭了,全村像过年过节一样,一片喜气洋洋。
预分之夜,晒谷坪的四个角落,各自树起四竿三人多高的毛竹。毛竹梢头挑起四盏铁丝编扎的灯筐,灯筐里噼里叭啦燃烧着松明火把,火苗子蹿起半天高,把枫树坪照耀得如同白昼,红了半边天空。男女社员挑着箩筐,扛着麻袋,推着独轮车,拉着小板车,兴冲冲地来了,挤满了能铺下几十领谷席的晒谷坪,吵吵嚷嚷的像圩场一样热闹。老烈属瞎目婆张八嬷拄着根藤条拐杖,也颤巍巍地摸来了。
春山爷连忙迎上去:“哎呀呀,八嬷,你老人家来做嘛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