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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黑了。

車偶爾經過一座村莊，節儉的人們還沒有點燈，村莊暗淡。路邊是北方常見的白楊樹，高大，挺拔，胸懷坦蕩。

車上柴油味刺鼻。

葛桐有點噁心，心情更糟糕。

她先開口了：&ldo;黃大夫，你去城裡幹什麼呀?&rdo;

&ldo;沒什麼具體事。&rdo;

葛桐：&ldo;我去我哥哥家。&rdo;

黃玉鳳醫生敏感地轉過頭看著葛桐：&ldo;他接你嗎?&rdo;

葛桐：&ldo;是的，電話里說好了。&rdo;她說這句話又結巴了。

黃漁鳳醫生不再接她的話頭。

天快黑了。

車慢吞吞地停下來，到了第一站，是公路的一個大十字口。乘客陸續下車，竟然都下光了，只剩下葛桐和黃玉鳳醫生。

最後一個人下車的時候，葛桐的神色更加慌亂了。

車&ldo;哐當&rdo;一聲關了門，又慢吞吞地朝前走。

其它的座位都空著，葛桐和黃玉鳳醫生坐在一起，他們在慢節奏對著話。

葛桐不看黃玉鳳醫生的臉，她大聲問：&ldo;黃醫生，你是哪裡人?&rdo;

黃玉鳳醫生：&ldo;外省人。&rdo;

葛桐：&ldo;很遠吧?&rdo;

黃玉鳳醫生：&ldo;關里。&rdo;

葛桐：&ldo;怎麼來這個小鎮了?&rdo;

黃玉鳳醫生：&ldo;命。&rdo;

葛桐：&ldo;你今年不到三十歲吧?&rdo;

黃玉鳳醫生：&ldo;四十多了。&rdo;

葛桐：&ldo;這正是男人幹事業的年齡。&rdo;

黃玉鳳醫生：&ldo;我最大的願望可不是醫療。&rdo;

葛桐轉頭看了看黃玉鳳醫生：&ldo;那是……&rdo;

黃玉鳳醫生嘆口氣：&ldo;這輩子是不可能了。&rdo;

他很瘦，乾巴巴的身子裹在白大褂里顯得很可憐。他為什麼總是不脫白大褂?他呈現給人的永遠是這一種表情，這一種裝束，好像是一張照片，一張醫生的工作照。

葛桐一直在問，好像要儘可能地接近這個古怪的人。可是他那無神的眼睛卻讓人捕捉不到任何信息。

停了停，葛桐：&ldo;你太太也是外省人嗎?&rdo;

黃玉鳳醫生：&ldo;是。&rdo;

葛桐沉默半晌：&ldo;你們有孩子嗎?&rdo;

黃玉鳳醫生：&ldo;沒有。&rdo;

葛桐：&ldo;為什麼還不要孩子?&rdo;

黃玉鳳醫生：&ldo;我們早離婚了。&rdo;

葛桐：&ldo;你一個人生活?&rdo;

黃玉鳳醫生：&ldo;還有一隻貓。&rdo;說到這裡他奇怪地笑起來。

葛桐顯得很不自在：&ldo;你太太是幹什麼的?&rdo;

黃玉鳳醫生想了想，慢吞吞地說：&ldo;美容。&rdo;

葛桐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她慢慢轉過頭，看著正前方。

天快黑了，看什麼都有點看不清楚了。

又經過村莊，村莊的燈亮起來。

路還遠。

黑暗是一種壓力，鋪天蓋地緩緩降落。車燈亮了，前途慘白。葛桐盼望那個司機偶爾回一下頭，卻不能如願。她上車後再也沒有看見那個司機的臉，只是一個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