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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數言,吳儲虎軀劇顫,言語哽咽,雙目之中蓄滿仇恨之淚。徐汝愚心頭如加巨力,呼吸困難,終於也控制不住湧出熱淚。
兩人各自沉思,再無言語,直坐到日薄攝山,晚霞積空。津水之上粼粼波光,尤如藏金,一道道在垂柳長曳的枝條下蕩漾開來。此時有數十艘畫舫繫於岸邊,有歌聲渺渺傳來,細聽去,卻是「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的悲壯歌曲,歌者反覆吟唱,愈加頓挫蒼涼,此時日沉山後,水煙興起,暮色漸深,只是歌聲繞樑不絕,愈加嘹亮。
琴聲錚錚忽起,悲昂轉折,徐汝愚聽出那是古樂《國殤》,是祭祀守土戰死將士的祭樂。歌者稍頓,復用那悲涼的歌喉和唱: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凌余陣兮躐余行,左驂殪兮右刃傷;
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兮擊鳴鼓;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遙遠;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
徐汝愚憶起父親說過的一句話:群雄並起,逐鹿天下,互為仇讎。天下蟻民,或受役使,或遭屠戮,生者無使有歸,親人殘存,群雄使之然也,天下視之為仇讎。吳儲為仇恨蒙蔽,投附青州伊族,十年練成數千鬼騎侵擾儀興、白石等地,兩府六邑,十戶難留其一,那適逢其難的人一定會非常仇恨他了。想到這裡,對吳儲的同情之心便淡了許多,收住悲切,卻更加沉浸於歌聲那無邊無垠的悲涼中去。父親常言,人最易受到蒙蔽,執著自己的信念,卻讓旁人受到傷害。如此看來,仇恨便也是使人受蒙蔽的信念了。父親臨死也不忘囑咐我忘卻報仇,想是不希望我受到仇恨的蒙蔽。只是聽吳儲說自己經脈受損,怕是活不長久,報仇之事更是無從提起。
一時想呆了,直到吳儲拍醒他,方覺察已是月至中天,星漢昭昭。
第六章 天下勢
直到吳儲拍醒他,才覺察到已是月至中天,星漢昭昭。
吳儲已經回復正常,修身白面,眸若星藏,雙鬢數縷銀絲,更顯其風度非凡、氣宇軒昂。徐汝愚雖是惡疾纏身,一臉疲態,然而雙髫垂下,粉面玉琢,雙目靈動,自是另一番翩翩氣度。吳儲見他沉思良久,問道:「你在想什麼?」
徐汝愚思慮片刻,如實說出。
吳儲聽罷,面色一沉,冷哼一聲,說了一句「與你那死鬼一樣」便轉身望向河心。
徐汝愚知道吳儲話中「死鬼」是指父親,只是聽他話語似有不忿,心中有些不解。父親與世無爭,直到灞陽遭受大劫,很少聽說他與何人結怨。開口問道:「你認識我父親?」
吳儲轉身過來,臉上果然不掩忿然,說道:「五年之前,我曾請他為我謀劃奪取青州,他拒絕我還勸我收手歸山。」
徐汝愚心想,你那是凶名已顯,父親自然不會答應。就是你剛逃脫博陵之際,父親見你完全被仇恨蒙蔽,也不會搭理你。想是如想,面上卻沒有表示,繼續聽吳儲說道:「想他當年若是應允我,何來灞陽城下之災?你莫以為敵將不識你父親,正是他熟稔你父親之能,才會下定決心屠殺眾人的。」
初聞此言,徐汝愚渾身劇震,吳儲卻不理他,繼續說道:「不為我用,也不落入他人彀中,這一向是伊家子弟處事的風格。只是你父親乃是六俊之首,天下交遊甚廣。明殺之,結仇天下。灞陽城下如此良機,伊翰文怎會錯過?」
「什麼,你說殺我父的人叫伊翰文?」徐汝愚手抓桌板,身子前傾,目中含火的盯著吳儲,指甲刺入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