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蜡黄,好久没缓上气,缓上气就叫了一声亲娘。杂种,你的亲娘被你气得上了吊,
你还叫她干甚!
我的主人扔下缰绳,慌忙把杨七扶起来。杨七拾起藤条,弓着腰,举起藤条,
对着我的脑袋抽下。主人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子,使那藤条无法落下。打驴也
要看主人,杨七。操你妈蓝脸,你这个西门闹的干儿子,混进阶级队伍的坏人,
老子连你一起打!杨七叫嚣着,我的主人抓着他的腕子不放松,暗中使上了力气,
使那天天搞“破鞋”淘虚了身子的杨七连声哎哟着,手里的藤条也落在地上。主
人往后推了杨七一把,说:算你运气好,我的驴还没钉蹄铁。
主人牵我走出南门,围子墙上有许多枯黄的狗尾巴草在微风中摇摆。今天是
合作社成立的日子,也是我西门驴的成年礼。主人对我说,驴啊,我今天带你去
挂掌,挂了掌你就等于穿上了鞋,石头硌不痛你的脚,尖物刺不进你的蹄。挂掌
后你就是大驴了,你就应该帮我干活了。为主人干活,这大概是每头驴的命运吧?
我昂起头,昂噢~~昂噢~~地叫起来,这是我成为公驴之后,第一次叫出了声
音,我的嗓门粗大而洪亮,使主人的脸上出现惊喜的表情。
上蹄铁的师傅,兼营着铁匠铺子。他脸膛黝黑,鼻子通红,眉毛光秃,眉骨
棱岸,睫毛没有,眼睑红肿,额头上有三道深刻的抬头纹,纹里蓄积着煤灰。他
的徒弟,从脸上那些被汗水冲出来的道道里我知道他皮肤很白。少年汗流浃背,
我担心他身上的水分很快就会流光。老铁匠浑身干燥,好像他身上的水分,已被
多年的炉火烘烤干了。少年左手拉着风箱催火,右手操着铁钳翻动着焰火中的铁
活。一旦铁活烧透,流光溢彩地从炉中提出,师徒联手,大锤狠砸,小锤轻点,
丁丁当当,铿铿锵锵,火花迸溅,声震四壁,让我西门驴之心,为之迷狂。
我想白脸少年那般英俊潇洒的一个孩子,本色行当应该是在戏台上与那些小
姐们打情骂俏、谈情说爱、柔情似水、佳期如梦,让他打铁,实在是阴差阳错。
我想不到这个貌似潘安的英俊少年,体内竟然蕴藏着如此巨大的力量,十八
磅的软柄大锤,非力大如牛的铁匠高手难以操控啊,可在少年的手里竟是那般轻
松自如,仿佛是他身体的外延。在这样的锻打下,砧子上的铁犹如一块烂泥,随
便他们师徒二人塑造成什么形状。他们将一块枕头般大小的钢铁,锻打成一柄铡
刀,这是庄户人家最大的铁家什。我的主人,趁着铁匠师徒小憩之时,上前进言
:金师傅,劳烦大驾,给咱家的驴子挂副蹄铁。老铁匠抽着烟,烟雾从他的鼻孔、
耳朵里一股股冒出。小铁匠端着粗瓷大碗,咕嘟咕嘟灌水。他灌下去的水仿佛立
即变成汗冒出来,我嗅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这就是那个心地纯洁、热爱劳动的
美貌少年的体香。好一匹“雪里站”,老铁匠打量了我一眼,感叹道。我站在铁
匠棚的外边,临着通往县城去的那条宽阔的街道,侧着头,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
四只白蹄子。与西门闹有关的记忆汹涌而至,四蹄踏雪,可是千里龙驹啊,但老
铁匠的话,如劈头浇我一桶冷水:只可惜是头驴,如果是匹马——马也不灵了,
少年放下大碗道,国营农场那边,新进了两台“东方红”拖拉机,每台一百马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