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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簇聲音都足以激起他一層冷汗,他們已經被發覺了蹤跡,卻不知追兵到底是離得尚遠還是已經近在咫尺‐‐任何細微的響動,在葉錦城聽來,都已經太響了,可路不能不走,他覺得自己每一步不像是踩在枯葉上頭,倒像是踏著顫巍巍的心尖。如今他肩上背負的,不僅僅是他自己的命,還有陸明燭的。斜陽從蒼青橙紅交織的天際投過來,將無數沉默著的高木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連帶著葉錦城的影子也夾雜在其中,一動不動的好像一匹警覺的獸。
無數的冷風從他們身邊吹過了,葉錦城抬著頭,仔細地分辨了風向,然後轉頭看了看在一邊樹下靠坐著的陸明燭。那棕栗色的頭髮垂落下來,卻已經顯著一種枯敗的頹勢,它們大部分擋住了陸明燭的臉,仿佛善解人意地想掩去晦暗的臉色。那日找來的藥,多少還是有些作用,可卻無法治根,陸明燭白日裡的時候多數清醒,有時也能強撐著自己走上一小段,可一到入夜,多半熱度又重新起來,時而清醒時而昏沉。葉錦城有心停下好好休息,可又怕拖久了無法早日進入河東道,反而導致陸明燭病勢無可挽回,真真進退兩難。
他分辨了風向,然後把陸明燭半扶半抱到下風的位置,找了個地方藏好。這兩三日來天一直都陰沉著,到了這個時候,下雪已經變成了他最最害怕的一件事。不僅僅因為一旦下雪就找不到食物,更是因為雪地行走,想要不暴露蹤跡,實在是太難了。天色又漸漸黑下來,他已經幾乎分不清這相似的黑夜到底是第幾次見了,就仿佛他們已經在林子裡走了千百天,卻怎樣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在這種時候,他晚上已經不太敢生火,唯有艱難尋找儘量避風之處。借著那點黯淡的星光,他查看陸明燭的傷處,毫不猶豫地用嘴吸出裡頭的血膿,再敷上聊勝於無的傷藥。自從重逢以來,因為喜悅,因為愧疚,更是由愛生怖,同陸明燭說的每一個字,做的每一個接觸,看似尋常,也是在他心裡斟酌過千百遍的,更不用提在無數個孤枕難眠的夜晚,他翻來覆去思索的事情,以及在好不容易入夢後也依然紛擾不斷的舊事,無時無刻不與當年有關。除卻每日要忙碌的事宜,思索這些幾乎已經成了他多年來的習慣,可就是在眼下,這種習慣被悄無聲息地打破了。多少次他想對陸明燭說一句對不起而不敢,想伸手抱一抱他也不敢,在這種時候,那份小心翼翼卻早就被危機所迫,退避三舍乃至消失無蹤了。他也知道,不僅僅是他這樣,陸明燭也是同樣,曾經他那樣厭惡自己的觸碰,連多說一句話都不肯,現下卻再也沒有這樣的跡象。
在這樣陰沉寒冷的冬夜裡,就算他抱著毫無知覺卻又渾身火燙的陸明燭,心裡卻絕望得像是被野火焚燒過後的原野,只剩下一片蒼白焦黑的荒涼。陸明燭多數時候昏沉著,他心中雖然忐忑,也想找個人說說不安,卻不忍心打擾陸明燭休息;可反過來說,他卻又怕看到陸明燭黯淡灰敗的睡顏,只怕陸明燭在什麼時候就一睡不醒。就算有限的藥能夠有些用處,可什麼樣的身體,也禁不住病情這樣反覆拖延。可他帶著陸明燭是走不快的,就算陸明燭強撐著拼盡全力,只怕病勢又會更加不好。這些情形,一樁樁一件件,都足以讓人絕望至極,葉錦城束手無策,卻連哭的時間都沒有。
風喧囂的聲音漸漸遠去,葉錦城下意識地把懷裡的人抱得更緊了些。陸明燭似乎是感覺到冷,也隨著他手臂的動作湊上來,無知無覺地向他懷中靠得更近。這是多年來在他夢中千迴百轉出現過無數次的情形,可如今只叫人覺得滿心悲涼,簡直分不清是夢是真了。
有一股寒冷而乾燥的氣息繚繞在鼻端,這味道太過熟悉,熟悉得幾乎帶著顏色。他朦朦朧朧地想起了無數青灰的山脊輪廓,以及隱沒在蒼青浮塵下的茫茫沙海。無數個這樣嚴寒的早晨,在星光還從深青的蒼穹灑落下來的時候,他就已經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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