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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笑不再買東西，卻慢慢走到了巷子東頭那熟悉的桐油烏木門前，駐足去看那旁邊的牆磚，門邊數過去第三塊的磚頭是松的，門檻下頭長了一簇婆婆丁，有嫩嫩的黃花開著，旁邊有已經吹走一半的絨花。

她凝眸看著那花，感覺到了一陣錯位的恍惚，真奇怪啊，這些東西和從前都一模一樣，連花都是自己記憶中的開法，自己卻和許寧完全不一樣了。

門忽然打開了，一個頭上扎著紅絨繩的小女孩蹦蹦跳跳跑了出來，手裡捏著一個銅板，奇怪的看了寶如一眼，想是買糖的心占了上風，噠噠噠地往糖鋪子跑了過去，寶如凝視著那女孩子一路跑出去，心裡恍然若失，又緩緩走到了巷子另外一端，這兒有一口水井，因為水甜，所以大家叫這巷子甜水巷。

暮色已經降下，水井邊卻有個男孩子正在嗚嗚咽咽地哭著，寶如又是一陣恍惚，走了過去，喃喃問道：&ldo;你怎麼了？有甚麼傷心事？&rdo;

那孩子抬了頭，兩眼哭得通紅，五官清秀，看起來卻已有十三四歲了，只是身子瘦小所以蜷縮在井邊哭的時候看著像個孩子，面貌卻有著奇怪的熟悉感，寶如茫然想著，自己居然記得那麼久以前隨便見過的孩子？

黃昏十分，到處都影影綽綽的，大概是這柔和昏暗的光線中，寶如面龐清美，目光溫柔，頗為可親，分外令人信任，雖然是個陌生人，那少年仍然如同前世一般抽噎了一會兒便傾吐心聲道：&ldo;我爹娘讓我過繼給宮裡的中貴人做兒子，我不想去，我認得字，先生說我可以試試考秀才的。&rdo;

寶如將手裡剛剛拿住的一包芝麻糖遞給他，如同前世一般。前一世她寬慰他了兩句給了他一塊糖便走了，這般巧如今手裡也有著一包糖，她想著吃了甜的，大概心裡會好受一些吧。

她記得這件事是當時她也覺得十分大驚小怪，本朝宮裡的內宦過了中年方許收養子，她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把兒子送去做宦官樣子的人家，回去當成奇聞說給許寧聽，許寧淡淡道：&ldo;這有什麼的，若是有志氣，做宦官兒子又如何，他爹娘大概也實在是過不下去了才要把兒子過繼出去，武皇帝曹孟德也是宦官養子，不也成了一世梟雄，便是宦官本人也不見得毫無建樹，前朝高力士平亂有功，官至驃騎大將軍，進封渤海郡公。&rdo;

寶如記得如此清楚，是因為她當時無端從許寧臉上，看出了一分自傷以及自勉來，大概他也一向是如此勉勵自己，即便是贅婿出身，也要做出一番成就來的吧。

念及此，她對那少年柔聲安慰道：&ldo;中人也有做出一番事業的，比如前朝高力士，他後來當了驃騎大將軍，還得封了郡公的爵位，那曹孟德不也是宦官養子？你爹娘想必也是不得以，只是日子是自己過的，過成甚麼樣子，還得看你自己。&rdo;

那少年手裡捏著那包才出爐的芝麻糖，怔怔看著她，黃昏風吹過來，寶如頭上仍簪著牡丹花，清香襲人，衣裙華麗，容光照人，那少年忽然開口問她：&ldo;娘子是不是那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世音？&rdo;

寶如身後的小荷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少年臉一紅，寶如含笑道：&ldo;好好回家去吧你爹娘怕要著急呢。&rdo;一邊轉頭往來時的道上走了去。

一直回到車上，小荷笑得滿臉通紅，一路唧唧呱呱的：&ldo;娘子今兒這一身紗裙，乍一看還真像觀世音菩薩，不怪那孩子誤認了，我看讓相公照著你這樣兒畫一幅觀世音菩薩，定好賣出高價。&rdo;

寶如輕嗔她道：&ldo;莫要褻瀆佛祖了，小心被佛祖責怪。&rdo;

回家後到了晚間，許寧回來，寶如將那鴨掌熱了給他做宵夜，許寧一嘗便笑：&ldo;你今兒去過甜水巷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