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頁(第1/3 页)
舅舅也老說要遷到內地去。&ldo;過日子容易,雞呀肉呀菜呀都新鮮便宜,人也古道熱腸。請你過去住上一個月,一大家子都帶去,也不覺得什麼。有古風。&rdo;
說是說,並不去。
中國是什麼樣子?代表中國的是她父親、舅舅、鶴伯伯、所有的老太太,而她母親姑姑是西方,最好的一切。中國並不富強。古書枯燥乏味。新文學也是驚懾於半個世紀的連番潰敗之後方始出現,而且都揭的是自己的瘡疤。魯迅寫來淨是鄙薄,也許是愛之深責之切。但琵琶以全然陌生的眼光看,只是反感。學堂里念的古書兩樣。偶而她看出其中的美,卻只對照出四周的暗淡,像歐亨利的陳設的房間裡驅之不散的香水氣味。
&ldo;想想國家在不知不覺中給了你多少,&rdo;她在哪裡讀到過,&ldo;你的傳統,你的教育,舒適的生活,你視為理所當然的一切。你怎能不愛國?&rdo;
她只作修辭,而不是現實。國家給她這些因為她有幸生在富裕的家庭。要是何乾的女兒,難道還要感激八歲大就餓肚子,一頭紡紗一頭打盹?從小到大隻知道做粗活,讓太陽烤得既瘦又長得像油條?
&ldo;那些學生,&rdo;榆溪有一次一壁繞圈子一壁跟孩子們說,&ldo;就學會了示威、造反、遊行到南京請願。學生就該好好念書,偏不念。&rdo;
這點琵琶同意,正喜歡上念書。有比先生和書本更恐怖的事,家裡的情況變得更糟。何時開始的她說不清,只知道陵每天挨打。
&ldo;我老說不能開了頭,一開了頭可就成習慣了。&rdo;榮珠的母親在洗衣房裡跟老媽子們說。剛從吸菸室里出來,心情還是激動,粗短的胳膊上下亂劃,強調她說的話。原是低聲,說著說著就又回到本來的大嗓門。
&ldo;做什麼每天打?&rdo;潘媽低聲道,傷慘的皺著眉眼。&ldo;打慣了就不知道害臊了。天天打有什麼用?&rdo;
&ldo;嚇咦,這個陵少爺!&rdo;何干沾了肥皂沫的手在圍裙上揩淨,&ldo;真不知道他這一向是怎麼了。&rdo;
&ldo;噯呀,他爸爸那個脾氣。&rdo;老姨太低了低聲音,&ldo;他娘倒想勸,他爸爸偏不聽,也不想想別人會怎麼說:&l;又不是自己的兒子,到底隔了層肚皮。&r;今天我也看不下去了,我說話了。我說:&l;行了,打也打了,不犯著罰他在大太陽底下跪著,外頭太熱了。園子裡又人來人往的。丟臉,臉皮可也練厚了,再有下次就不覺得丟人了。&rdo;
&ldo;我也這麼說。&rdo;潘媽說,&ldo;慣了也就不害臊了。&rdo;
&ldo;我說外面日頭毒。沒聽他爸爸作聲,眼皮子也沒掀。我傻愣在那兒,碰了釘子,碰了一鼻子灰。&rdo;
&ldo;剛才還好好的哩!&rdo;潘媽委屈的說,仿佛每天都風浪險惡。水手再怎么小心,就是會起風波。
&ldo;叫他偏不來。&rdo;老姨太說,&ldo;總嚇得躲。噯,那個孩子。說他膽小吧,有時候又無法無天。&rdo;
何干說:&ldo;這可怎麼辦?只有求老太太去說情了。&rdo;
&ldo;我不行,說過了。&rdo;
&ldo;等會吧,等氣消了。&rdo;
&ldo;暖,叫我們做親戚的都不好意思。要不是大家和和樂樂的,住在別人家裡有什麼味?我不是愛管別人家的閒事。可是跪磚,頭上還頂著一塊,得跪滿三炷香的時間。膝蓋又不像屁股,骨稜稜的,磕著磚頭。噯呀!&rdo;她的臉往前伸了伸,讓老媽子們聽得更清楚,面上神情不變,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