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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回頭看到我時,收起了一臉的倉皇,肩背都挺得直直的,像只高傲的丹頂鶴,就那麼目中無人地走了過去。
4
接連下來的好幾天,都未曾見到師父,再見到她時,是晌間。我正在院子當中曬暖,零碎兒在旁邊呼呼喝喝地練功,師父貼著院牆的陰處過來,帶著一個男人,防賊似的揣著件物事,拐進了屋。
零碎兒伸長了脖子看,花槍耍得心不在焉,差點戳著了自己。
&ldo;琉璃、琉璃,你師父給你找師丈了?&rdo;
&ldo;呸,說什麼呢?離我遠著點兒,別挑破了我新做的衣服!&rdo;
我啐他,將新做的緞面繡花襖子裹了裹,襖子裡面縫的是從天津港舶來的洋貨鴨絨,領口一圈狐狸毛,輕巧綿軟。方才瞥了一眼,師父身上的褂子還是去年冬里那身,怕是不夠暖的。
我起身,看了眼院裡晾曬的一件襖子,那是我秋里趁衣服鋪子打折的時節用舊棉衣翻新的,暖還是暖的,就是樣式土了些,厚重了些,我現在是用不上了,但送給師父,剛剛好。
我拎著襖子進了師父的屋。
光線不太好,又陰冷,屋裡的兩個人仿似見了活鬼。師父板著臉快速地將手裡還在滴著油彩的毛筆藏在身後,僅有的一絲光線從半搭的窗縫探進來,照在男人的臉上。
他的臉只勾了一半,左右分開,畫好的半邊臉,輪廓分明,眼神澄澈,像是江南水邊尚未長開的少年,讓人神往……
而未畫的另外半邊臉,眼角向下,渾濁的目光暮氣沉沉,深深的法令紋包著嘴角,和我眼神相遇的瞬間,他低了頭,嗓音喑啞:&ldo;是小琉璃吧,這麼大了!&rdo;
我驚得襖子掉在地上,這個男人我認識,師父的義兄,我的師伯。當年長坂坡的趙雲是多少北平女兒的春閨夢裡人,後來倒了嗓子,跟著菸鬼師公在逍遙館裡做清掃,竟然成了這副半人半鬼的德行。
我後退幾步,絆倒在門檻上。師父抓著我的衣領子,一把把我揪到門外,我有些心疼那一圈狐狸毛,師父的神色又驚又怒,她壓低了聲音,潑辣而狠厲。
&ldo;把你看到的都給我忘了,說出去,小心我給你眼珠子挖出來!&rdo;
她摔門進了屋,&ldo;哐哐&rdo;兩聲,插死了門閂。
師父一直自認是個體面人,從不見她急赤白臉的樣子,今天這是怎麼了?
我站在原地半天才回過神來,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5
晚上登台,我有了答案。
花園裡,貴妃不快,水袖翻飛,我做著惱怒狀,呼喝宮女,高力士上台,我和他一對臉,驚得差點兒站不穩台步。高力士一個抬手,穩穩地扶住了我。
是師伯,少年的師伯,俊朗到不敢認的師伯,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身姿板正矯健,一亮嗓,我甚至聽到台下貴婦小姐們已經開始興奮地打聽他是誰了。
可這怎麼可能呢?電光石火間,我想起白日裡師父反常的怒氣,還有手裡那支滴著油彩的毛筆。
我心不在焉地唱完,匆匆地下台。師父就等在台下,眼睛越過我,直直地盯著我身後的師伯,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衝過去,拉起&ldo;少年&rdo;的手,眼神充滿著狂喜,和決絕!
是的,是決絕,破釜沉舟的決絕!
這天下了戲之後,後院格外熱鬧。已是半夜,興奮得睡不著的班頭,從師伯下了台就拉著他的手不放,陳年往事裡敘著舊情,二兩白酒下肚,拉拉雜雜又說了一堆未來展望,熱情得好似八大胡同的老鴇子。
等班頭離去時,已是後半夜。師父面色平靜地端來一盆水,放下,自己就退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