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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道序:最美丽的运动就该配得上一首最美丽的诗
在当年拉美文学风潮最盛、每个文艺青年都抢着啃读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时,很奇怪为什么没有人提起过乌拉圭的加莱亚诺( Eduardo Galeano)。同样的,当每一个热爱足球的读书人都交口称誉英国作家霍恩比(Nick Hornby)最能写出球迷的悲与喜、说他是最懂足球的作家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人想起你眼前这一部《足球往事:那些阳光与阴影下的美丽和忧伤》。
加莱亚诺和许多伟大的拉美作家一样,有过多年的记者背景。他此前唯一的中译著作《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就是一个典型左翼记者的控诉,他控诉跨国企业与军人*政权总是不懈地吸噬拉美大地的血液。前两年;委内瑞拉总统查维兹还在美洲国家高峰会上激昂地向大家推介这本老书;使它再度登上畅销书榜,一时间传为笑谈。又和其他拉美作家相似,加莱亚诺也曾有段流亡岁月。在右翼军人当道的年代,加莱亚诺被迫离开乌拉圭,从一个国家流亡到另一个国家。他最后不得不跑到了西班牙,在前殖民帝国的核心回望家乡,记忆那一大片土地的前世与今生,终于完成了属于他一个人的拉丁美洲编年史《火的记忆》三部曲,一部由断简札记与沉思组成的悲怆史诗。如果你只想看一部拉美全史,你不应该再找第二本书。不,不是因为它很全面很客观;恰恰相反,这是一部非常零碎也非常忧伤的抒情故事集。加莱亚诺夹叙夹议,挑选了他最想告诉大家的历史片断,把它们化成一串晶莹如泪珠的珠串。那种风格,是我一直心仪一直私淑的风格,可惜我大概永远也学不会。
只有真正热爱拉丁美洲的作者才写得出《火的记忆》,也只有真正的拉美球迷才写得出《足球往事:那些阳光与阴影下的美丽和忧伤》。足球如此美丽,却又叫人如此心碎。正如他为拉丁美洲所做的一样,加莱亚诺也用同样的手法替他心爱的足球写出了一部编年史,记录百年来一个又一个巨星的诞生和陨落,同时也描述了围绕着足球旋转的这个世界,以及足球那颗太阳它自己的命运。
这部历史里头自然要有拉丁美洲的荣光,所以他骄傲地想起了1924年,第一支出征欧洲的南美国家队乌拉圭“教懂了欧洲人什么是真正的足球”。当然,真正的球迷绝不可能是狭隘的民族主义者,于是他能欣赏欧洲人的伟大。譬如,1962年世界杯场上的英国人博比·查尔顿 ,“足球服从他,在他的指示下旅行,甚至在他踢到它之前,球就已经自动奔流入网”。
这里有足球最让人惊喜的时候,例如尼日利亚和比夫拉同意停战,因为电视上的贝利正在踢球。也有足球最卑鄙黑暗的时刻,例如大*者弗朗哥把皇家马德里打造成一支流动的大使馆,四处以球技宣扬他的政权。而忠于老共和国和巴斯克地区的球员则被迫流亡,国际足协还要落井下石,宣布这批反极权的球员是叛徒,应该永远停赛。
可是,足球又总能在最黑暗的时刻振奋人心。纳粹德军占领乌克兰的时候,曾经逼迫基辅迪纳摩的球员和希特勒的卫队来一场友谊赛。赛前他们收到警告:“如果你们敢赢,就死定了。”于是一开始“在恐惧与饥饿的折磨下,他们只好准备输球。不过到了最后,他们无法抗拒尊严的呼唤”。球赛结束,11位球员穿着队衣在悬崖边上被处死。直到今天,那场比赛还是足球史上最伟大的神话之一。
身为一名忠实的老球迷和老左派,加莱亚诺叹息足球世界的商业化,认为今天的足球已没有风格的区别了,蕴藏在足球中的原始快乐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指出现在的球队甚至不是为了赢去踢,而是为了不输。可是他依然相信;正如我们,总是心灰,总是痛骂(我甚至怀疑我这一辈子说过的粗话里有一大半都献给了足球),最后却还是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