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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点头,“我生在广州,十岁的时候迁往南京,后来陆续住过上海、北平,半年前刚到武汉。”
王杰希向他伸出手,“幸会。”
张新杰忽然开口,“现在是几时?”
肖时钦摸摸后脑勺,“说不准吧,这印度洋上,谁知道在哪儿?也不好算啊。”
“看北斗星与北极星的方位,星钟指针转动方向与手表相反,现在约是下午四点。”
张新杰满意地说,“快到晚饭时间了,我要去做一套操。”
说完便捧着厚厚的书本回了船舱。王杰希迎着剩下两人惊诧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说,“我在法国主修天文学。”
又聊了几句,肖时钦也告别离开了。剩下两个人面对面,王杰希看了看趴在栏杆上的喻文州,说,“我看你面色不好,眼圈发黄,多半是有未竟之事在国内。”
喻文州笑笑,“王兄看人倒是心细如发,只是这竟与未竟,还要看缘分了。”
王杰希抬抬下巴,“谋事在天成事在人。你眼角微挑,高鼻薄唇,生得一副好面相,想必是红颜风流事。”
喻文州想起上船前政府派来的人叼了烟懒洋洋地清点人数,口里念念有词,“王大眼净会给哥添麻烦,好好的北平人不在天津,非得跑到上海来坐船,还有没有人能治治了,老冯行不行啊?”
这位王杰希前辈双眼一大一小,说话又如此不按常理出牌,把那俗语颠了个个来说,大约就是负责人口中那位“北平人非要跑到上海来坐船”的“王大眼”了。
喻文州不无尴尬地摇头,“都是我一厢情愿。”
王杰希拍拍他的肩,“事事都看缘分,还有什么做人的趣味?”
喻文州回了房间,张新杰放下他厚重的医学辞典,又去甲板上做健康操了。他们刚刚相识,这位对时间掌控得近乎刻板的室友让他再次感叹人与人真是不一样。
王杰希方才说的话还在他脑里。这人果然有趣,一边看着他面相指指点点,一边又告诉他人定胜天事在人为。喻文州知道这位前辈放弃了前途大好的国立大学农科学位,一心研究天象,居然还能被挑中国民政府的公派留学生这样的传奇经历,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人与人真是不一样。八岁前他认识的,不是父亲那些穿西装戴金边眼镜的朋友,就是母亲那些饮咖啡看洋画戏的朋友。第一个让他知道这件事的人,就是黄少天。
他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意黄少天的,明明他们不过是两年多的玩伴。
从黄少天站在花生巷口的白兰花树下面等他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有些什么已经不一样了。
那棵白兰花树比他们小时候长得粗了许多,夏天的傍晚刚下过雨,香气混在湿气里飘过来,好像裹了轻纱的梦境。黄少天在路灯下面眨着眼,瞳仁里有条银河。
有一秒钟他想,要是黄少天能一直在这里等他就好了。
或者不需要等到那么靠后的时候。八岁时黄少天给他披上雨衣,拉起他冲进大雨里的一刻,他想说的是什么,现在想来也感触颇多。
夏日里的广州多雨,和黄少天有关的记忆似乎浸润了水汽,从六年前站台上的告别开始,压在胸腔里流淌成汹涌的思念。
十岁那年搬走的是他,黄少天却先一步跳上车离开。他成了那个被留下的人,他知道被留下的滋味。
所以十四岁时他上了火车,没有往站台上看,甚至没有坐靠窗的空位。他不知道黄少天是不是还在那里等他从窗户里向他挥手,是不是会难过,是不是会像当时的他一样,等有人走过来提醒,才愿意回去。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
二十岁的喻文州在去往法国的轮船甲板上望着眼前沉寂的海,漆黑的夜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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