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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是個獵財的。琵琶也不覺得怎麼樣,從不疑心差一點就愛上他。過後沒多久做了個夢,夢見了她的新婚之夜。賓客都散了,耳朵仍是嗡嗡的響,臉上酡紅,腮頰蒙著熱熱的霧靄。坐在床沿,旁邊坐著新郎,大衣櫃鏡子裡映著兩個人。大衣櫃很貼近床鋪,房間準是很小。她不能環顧,太害羞,整個頭重甸甸的。吊燈怒放著光,便宜的家具泛出黃色的釉彩。她看著怪怪的模糊影子,兩個坐著的人強椏進鏡子裡,鏡子擱得太近,男人的臉挨得太近,有米酒的氣味,熱辣辣的臉頰有電金屬味。他是誰?不是褚表哥。根本不認得。油膩膩的泛著橙光的臉挨得太近,放大了,看不出是誰。難道畢竟還是褚表哥,給強灌酒,喝成這副臉色?可是她在那裡做什麼?她是怎麼插進來的?困住了。心像是給冰寒裹住了。
&ldo;她自己要的。&rdo;她聽見後母向珊瑚說,&ldo;我們是覺得年紀太小了,可是她願意。&rdo;
是的,是她自己不好。被人誤解很甜蜜,隨波逐流很愉快,半推半就很刺激,一件拉扯著一件。末了是婚禮,心裡既不感覺喜悅也不感覺傷慘,只覺得重要,成就了什麼。完成了一件事,一生中最重大的事。然而倏然領悟她沒有理由在這裡,天地接上了,老虎鉗一樣鉗緊了她。把賓客叫回來?找律師來?在報上登啟事?笑話。沒有人這麼做。自己決定的事不作興打退堂鼓。來不及了。
她躲避那人帶酒氣的呼吸,又推又打又踢。可是他們是夫妻了,再沒退路了。經過了漫長的一天,他這時早忘了當初為什麼娶這一個而不是另一個。現在他和她一個人在房裡。非要她不可,不然就不是男人。沒人想要,卻人人要。理所當然是一股沛之莫能御的力量。她還是抗拒。過後就什麼都完了。抗拒本身就像是性愛本身,沒完沒了,手腳纏混,口鼻合一變成動物的鼻子尋找她的臉,毛孔極大的橘皮臉散發出熱金屬味。這時又是拉扯禱腰的拉鋸戰。夢裡她仍穿著小時候的長禱,白地碎花棉禱,繫著窄布條,何干fèng的。她死抓不放的是臍帶,為她的生命奮戰,為回去的路奮戰,可是那是最後一陣的掙扎。她在睡眠中打輸了。
同樣的夢一做再做。有時一開始是新娘新郎向天地磕頭。她的頭上並不像老派的新娘覆著紅頭蓋。他們是時髦的新人,在租來的飯店禮堂結婚,照例是回來家再行舊式跪拜禮。我在這裡做什麼?頭磕到一半她自己問自己。來不及了。但是還沒站起來她就抓住供桌,打翻了燭台,砸了果菜,推倒了桌子。她只是使自己成為笑柄。太遲了,不中用了,即使像陣旋風颳過苦苦相勸的親戚,她也知道。
都是難為情的夢。也許是怕自己被嫁掉吧。從不想到是她自己渴望什麼真實的東西。她的繪畫探索先是寫實派與美感,又欣賞起義大利畫家安德瑞亞&iddot;德&iddot;沙托的聖母像,比拉斐爾的漂亮,最後又繞進了好萊塢。她描摹電影明星的畫像,斤斤計較每一束頭髮的光澤,藍黑或白金,眼睫毛投下的每一道蛛絲細紋,皮膚的濃淡色調,紫紅與橙色的暈染接合。她就像俗話說的畫餅充飢。儘管在明暗上汲汲營營,畫出來的畫仍是不夠觸目。雕塑既不可得,她拿舊鞋盒做了個玩具舞台,何干幫她fèng了一排珍珠做腳燈。
&ldo;是這樣麼?&rdo;何干問道,&ldo;是要這樣的麼?&rdo;
從來跟她要的兩樣。可是她沒有心思告訴何干誰做得齊整,何干會覺得是自己做壞了。
榮珠的阿媽經過房間,停下來看。
&ldo;什麼東西?&rdo;她茫然說,噗嗤一聲笑了起來。&ldo;何大媽,這是什麼東西啊?&rdo;
何干有些訕訕的。&ldo;不知道,潘大媽,是她要的。&rdo;
潘媽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