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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黄浦江上一只孤苦无依的海鸥的鸣叫。
当那支勃朗宁从老七的左面暴露在他眼前时,他射出子弹。右面那个赤手空拳的家伙他一点都不用担心,那把斧头被他扔在门边的地上,他还以为胜券在握,以为那支盒子炮足以控制大局。
他开枪,一枪就打在“勃朗宁”的咽喉上。从下往上,掀开下颌骨。他使劲推开老七,寻找那支盒子炮。老七踉跄向右,突然转身,脚步又向左移动,张开双臂,像是要让身体变得更加宽大,变成一堵墙。
盒子炮射出一颗子弹,从她尾椎骨的位置射入,穿透她的身体,从她的肚脐眼下穿出来,但她转动中的身躯让弹道改变方向,子弹打穿棉被,嵌在床铺里侧的墙上。
顾福广伸手托住她扑倒向床的身躯,左手按动扳机。一发,两发,移动枪口,再一发。目标缓缓倒地的瞬间,四周一片安宁,甚至能听到野猫的叫春,甚至能听到伤口汩汩往外冒出液体的声音。到这会他才看清,他的右手正按在老七小腹下的毛丛中。她那原本鼓胀得像个小山丘似的耻骨,此刻变得像是无比尖锐,像是块僵硬的岩石,刺压在他的手掌上,让他的手掌向后翻折,让他的手腕感到无比疼痛。而他的手心里,还是能感觉那逐渐变凉变硬的腿缝里那一丝潮湿的暖意。
顾福广坐在蜡烛店的阁楼上,一根接着一根抽香烟,满脑子想着要复仇。
⑴Bard,Rue Eugine,东段在今之自忠路,西段在今之太仓路。
⑵今之金陵东路。
⑶Route Voisin,今之会稽路。
⑷今之人民路。
二十三
民国二十年六月十七日下午三时
顾福广站在德兴旅馆天台上,用一只赛马场观众使用的千里镜观察巨籁达路⑴对面那幢房子。他把旅馆的三楼整个包下来。半小时前,他装扮成安装灯箱的工人在三楼房间外的阳台上忙碌。这会他的位置比刚刚更高,对面整个花园尽收眼底。这花园的大门在更北面,在福煦路上。
福煦路181号是众人皆知的福康俱乐部。是赌场,是帮会里“大先生”顶顶重要的一项财源,也是他结交朋友的地方。确实众人皆知,但并不是人人都可以进门。想赌钱?法租界有的是地方,公共租界的英国人禁赌之后,赌场纷纷往南搬家。只有阔佬才能进入此地。赌客进场需找人担保,只要你有资格进门,先领一千大洋筹码,离开时结账。
这是一幢三层洋房,红瓦宽檐,墙面高低错落,从那些分布各处的窗子和阳台里,全副武装的警卫可以完全控制围墙内任何一处地方——占地整整六十亩的花园、草坪和建筑。装饰繁复的墙体(大量的牛角雕花和隅石结构)正好可以掩藏火力。顾福广看到马立斯小宝站在门廊上的二楼窗口,这是一间警卫室。昨天晚上他和朴季醒装成两个豪赌客人走进那幢楼房。朴季醒从前在剧团干过,乔装打扮比他更在行。警卫室的视野极为开阔,从警卫室北侧朝向福煦路的三扇竖窗里,用两支手提式机关枪就可以封锁围墙和大门,南侧竖窗的机枪负责草坪花园和后门。
这家伙正准备离开那里。他手下有三十名武装警卫,那地方到处都是现金,全都是毫发不可受到伤害的大人物。现在是下午三点,他可以离开几个小时,晚饭过后他必须回到这里,八点左右,大先生会准时来打牌,他打的是挖花牌九,一边打一边唱,“么钉三寸长”,“我(娥)是白癞痢”,足足会唱上四五个小时,到那时他就寸步不能离开。这情况是林培文从花房工人那里打听来的。
他个子不高,壮得像巡捕房铁甲车上的炮塔。他的毛病是好挤眼睛,越紧张越挤得更厉害。但老顾这会看不到他挤没挤眼睛。上礼拜天晚上,他派出的三个杀手全部被老顾击毙,可他看起来一点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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