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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叫誰承擔?」嚴世蕃立刻盯住張居正。
「我沒有說叫誰承擔。」張居正還是朗朗而言,「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如果還像去年那樣不按預算開支,寅吃卯糧,則卯糧吃完以後,真不知道我大明朝還有什麼可吃!」
嚴世蕃立刻頂了過去:「你的意思是去年為江浙修河堤、為皇上修宮室已經把我大明修得山窮水盡了!」
張居正一凜:「我沒有這樣說。」
嚴世蕃咄咄逼人地追問道:「那你剛才話中的意思是什麼?」
「那小閣老的意思,是不是今年還要像去年那樣虧空!」高拱接言了。
「呂公公,奸臣自己跳出來了!」嚴世蕃感覺到今天的爭議已經要你死我活才能解決了,「高拱是一個!還有張居正!」
雷終於響了,嘉靖回到了蒲團前,卻不坐下,而是站在那裡,靜靜地等著大殿那邊的暴雨下來。
生死已懸於一線,高拱這時不但顯示出了硬氣,也顯示出了智慧,居然說道:「『』字怎麼寫?是三個『女』字。我高拱現在還是一個糟糠之妻,小閣老,就在昨天你才娶了第九房姨太太。這個『』字,恐怕加不到我高拱身上。」
「不要東拉西扯!」嚴世蕃再也忍不住了,一掌拍在案上,「我看你,還有一些人就是去年臘月二十九周雲逸誹謗朝廷的後台!周雲逸一個欽天監管天象的官員,在誹謗朝廷時,為什麼把朝廷去年的用度說得那麼清楚?當時我們就納悶。現在明白了,就是我們在座的有些人把詳情事先都告訴了他!是誰教唆他的?怎麼,敢做不敢認!」
這就是要置人死地了!
高拱沒有接言。張居正沒有接言。
其他的人也都沉默著,就連呂芳,這回也不能代皇上問話說話了,將目光望向大殿東側紗幔間那條通道,許多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望向了那條通道。大殿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時間仿佛在此刻停滯了。
終於,重重紗幔的通道里傳出了聲音,是嘉靖吟詩的聲音:「練得身形似鶴形……」在通道連接大殿的第二重紗幔間,嘉靖帝大袖飄飄地顯身了。
所有的人都立刻靜靜地跪了下來,沒有即刻山呼萬歲,在等著嘉靖將後面的幾句詩吟完。
嘉靖向中間的御座走去,接著吟道:「千株松下兩函經。我來問道無餘說,雲在青天水在瓶。」念完,他已經走到了御座邊,沒有坐下,只是用一隻手扶著御座一側的一個扶手,漠漠地望著跪在地上的人。
知道他念完了,嚴嵩這時才帶頭山呼:「臣等恭祝皇上——」
「萬歲!萬歲!萬萬歲!」所有的人整齊地跟著磕頭。
嘉靖的目光望向了嚴嵩:「嚴閣老,嚴世蕃說誹謗朝廷的那個周雲逸有後台,而且後台就在你的內閣里。你說誰是周雲逸的後台?」
嚴嵩答道:「回皇上,這裡沒有周雲逸的後台。」
嘉靖又問:「那周雲逸為什麼能把去年朝廷的用度說得那麼清楚?」
嚴嵩答道:「朝廷無私帳。比方去年應天修白茆河吳淞江,浙江修新安江,河南陝西大旱,都是明發上諭撥的銀子。」
嘉靖提高了問話的聲調:「宮裡修幾座殿宇的費用他怎麼也知道?」
嚴嵩答得仍然十分從容:「這說明工部用的錢都是走的明帳。」
所有的人都沒想到嚴嵩會在一場政潮即將發生的時候如此回話,理解不理解,許多人緊張的面容都慢慢鬆弛了下來,有些人跪在那裡開始偷偷地看嘉靖的臉色。
嘉靖的臉也舒展了,坐了下去,露出了笑:「起來,都起來,接著把架吵完。」
所有的人又都磕了個頭,接著站了起來。只有嚴世蕃有些悵然若失,委屈地望向了嚴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