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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由着马儿走得更深些,看到那泛着红黑之色的假山,赵吉安难以想象这座高达一丈的假山,究竟涂满了多少人的鲜血。心中震鄂惊怒下拉马绕过假山,心却一下子揪紧,揪得生疼。
假山后就是所谓的凤池,其实不过三丈的方池,也许经年前,这里是闺房少女游玩嬉戏的地方,是半大的少年吟诗作画的地方,是家宅主人邀了客人赏玩品谈的地方,当年,也许是桃红柳绿仿照了半个江南,也许是古朴幽雅如世外桃源,可是,却绝不会是眼前这幅景象。
眼前的是什么呢,干涸的池水,不再是清泉澈水,那池壁的青苔也不能称作“青”苔,那是泛着红黑之色的腐朽东西,池底的淤泥还在,却也是扑鼻而来的血腥气,二十年仍挥散不去的血腥气。赵吉安驻马俯视,脸上的神情已经僵硬,鼻尖闻到的都是这些腐朽的味道,刺人心肺,这周遭没有一处有清新的空气,这里一如二十年前的那场毁灭,时间带不走这些血腥,带不走弥漫在这儿的死气与绝望。
突然,赵吉安眼角瞥到一方石碑,催马上前,却看不清碑上字迹,厚重的尘土附在碑文上,只余下点点轮廓。
迟疑了半晌,赵吉安正欲下马拂开碑上的尘土,一场磅礴的晨雨猝然而至。
勒住骅骝不安的马步,赵吉安笔直的坐在马上,低头看着雨水一点一点冲刷碑上的污迹。
尘土被雨水滋润,变得湿腻,一点点的从顶端开始顺着雨水流下一条条的痕迹。那碑上的字迹也随之一个个清晰起来,赵吉安耐心的等待着,眼睛牢牢盯住逐渐清晰的碑文,浑然不知全身已被雨水打湿,也不知他身后不远处,还有一个人驻马看着他。
当雨水冲刷了污渍,那瘦金字迹清晰可见。这是一篇陈述的长文,那一串串数字,是每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那每一笔数据,是立碑者无穷的悔恨。若不是隔着一个燕国,恐怕率军的统领会毅然决定报仇,不惜一切代价。可是,现实如此,那最后落款的名字,只能是作为一个援救失败的统领唯一能做的。那名字赵吉安曾看过无数遍,曾在心里设想过无数回的,他的父亲的名字——赵承乾。而在此时此地,他代表一个援军统领的名字,代表皇室,代表一个国家对北宁愧疚的名字。
赵吉安低着头,不知何时泪流满面。滚烫的泪水混着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却无法遏制心中的悲凉和和愤怒。
边上的凤池正慢慢积着雨水,却犹如污血溶了开来,黑中带红,诡异而污秽。可以想见,二十年前,这里发生了什么。这里也许曾堆满了尸首,这里也许曾淋满血水。凤池,不,也许该叫血池才对!
赵吉安不自觉的勾起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掉转马头,赵吉安不欲再看,这里的一切都已铭记在心,这里的惨烈,都永远不会遗忘,这就够了……
然而当赵吉安驾驭骅骝返身时,却遥见五十步外一人一骑,就这样淋在雨里,纹丝不动,那脸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那神情是如常的淡然,然而那眼睛,却看不透其中的五味纷呈。
两人遥遥相望,赵吉安不动,沐远扬也不动。
沐远扬是跟着赵吉安到北宁城来的。也许是宇文斐昨夜的一番话,也许是对北宁城的好奇,沐远扬一早清醒后便驭马到了北宁城。
同样有震撼,同样有感伤,同样有心痛,同样有愤怒。这一路行来,沐远扬也平复不了心境。眼前的一切,只有亲身经历了,才会知道,一句屠城,带来的惨烈。
远远瞧着绯红的身影,远远瞧着黑蹄红身的马低沉的走着,沐远扬沉默的跟在后面,看着他进了一座大宅,看着他驻足在石碑前。
——很多年以后,当沐远扬再一次来到这座荒城,站在此地驻足时,仍清晰的记得,那时雨雾淋漓,他回首的那刻,悲伤的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