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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公的死訊是在臘月初的時候傳來的。其實六公纏綿病榻已有大半年的光景,所以眾人看到唐璞騎著白馬,帶著一眾著喪服騎黑馬的小廝們前來叩門報喪的時候,也都不覺得意外。都說六公剛剛咽氣的時候正是天色微明,六公的小兒子拿著六公的一件衣裳,爬到正房南邊的屋頂上大喊著招魂,因為周遭寂靜,這喊聲悽厲地傳了好遠,驚飛了遠處樹上的一群烏鴉,也正是在那個時候,沉寂了很久的老夫人突然間從床上坐了起來,像是因著打了個巨大的寒戰才被彈起來的‐‐搞得看守的婆子們異常緊張地屏息看著她,就像一群獵人埋伏著觀察一隻豹子,猶豫著,不知是不是又到了必須上去綁她的時候。
唐璞是六公的侄子,在六公繁冗隆重的喪儀里,理所當然地成了&ldo;護喪&rdo;,負責監督跟打理喪儀的所有往來環節。報喪的隊伍離開的時候,蕙娘手按在胸口笑道:&ldo;別人家報喪最多來兩三個人,我還是頭一回看見這麼浩浩蕩蕩的排場,不愧是九叔。&rdo;轉過頭去急急地尋侯武去派人送奠儀了。
人死之後三天,便是大殮,屍體入棺的日子。六公家裡請風水先生看過了,入棺之後,六公須得在靈堂里停放七七四十九天,正月下旬的時候才可入土。大殮次日,族中子弟乃至女眷悉數到場舉哀,按照&ldo;五服&rdo;的規矩穿戴好各人該穿的喪服。唐璞請來了和尚道士,要做足四十九天的法事超度亡魂。在這四十九天裡,族中各家須得出一兩個人守著靈堂,每日朝夕各哭奠一次。這委實是個苦差事,族中各家被推出去的人行&ldo;朝夕哭奠&rdo;的,嘴上什麼也不敢吐露,心裡沒有不暗暗叫苦的。尤其是,有的族中子弟住得非常遠,每日辰時必須得打扮停當跪在靈堂里等著焚香祝禱,接著就得大放悲聲,跪到腿發麻的時候,通常僕役們才來開飯。夕奠則更是辛苦,若眾人還都在那裡哭著,誰也不好意思率先離開‐‐夕奠究竟哭至幾時能回去睡覺,就只能看運氣了。偏偏唐簡家就是離六公家很遠的,往返也要近三十里的路程,川少爺遠在常州不能回來守四十九天,有資格代表唐簡家的,也就只剩下了令秧。還好唐璞這個護喪人想得周到,將六公家家廟裡的十來間空房子命人打掃收拾出來,供家遠的族中子弟住宿;至於需要行禮四十九天的女眷們,則全都住到唐璞的大宅里,免了來回的奔波。
令秧打點好了幾套替換的喪服,帶著小如和一個用於跟家裡報信傳話的婆子,便上了路。她從沒有獨自一個人離開過唐家大宅這麼久,所以心裡還真的漲滿了期待。不過,又的確有那麼一點點不安,她問蕙娘道:&ldo;我要是哭不出來可怎麼是好?&rdo;蕙娘笑了:&ldo;夫人想想,四十九天,每天早晚加起來好幾個時辰,若都能實打實地從頭哭到尾,只怕那靈堂都要被淹了。夫人實在沒有眼淚的時候,跟著出聲便好;若什麼時候眼淚來了,就別出聲省些力氣‐‐去了便知道了,周遭的人準保都是如此的,要撐那麼些天呢,累壞了身子可就麻煩了。&rdo;令秧點頭,隨即又為難地想到了另一件事:&ldo;這朝夕哭奠也就罷了,可是不是朝夕之間,想哭的時候都要過去哭一場麼,我若是朝夕之間一次多餘的都沒去哭過,是不是顯得不太好?&rdo;蕙娘也認真地思慮了片刻:&ldo;不然夫人就看著情形,隔兩三日多去上一兩回,若看著眾人除了朝夕都不去哭了,自然也不必再去。&rdo;這下二人都覺得問題解決了,也都輕鬆地喜悅起來。蕙娘嘆道:&ldo;這可比不得當年老爺去的時候,那時候一天不管哭上幾回,眼淚都是真的。&rdo;令秧道:&ldo;咱們老爺不過停了七天工夫,若也停上一個多月,我看咱們也未必哭得出了。&rdo;蕙娘開心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