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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秧感覺一陣寒氣從脊背直衝到臉上,她心裡一凜,脊背立刻挺直了:&ldo;你這話從何說起,我還真不明白。咱們家和謝家的婚約定下的時候,人人都覺得這是好事。天災人禍,誰也不能預料。咱們家是什麼人家,這麼大的事情又怎麼能出爾反爾?何況,哪有一家女兒許兩個夫家的道理?你們都說不願意溦姐兒還沒出嫁就已經守寡,可是你看看三姑娘,倒是夫君還活著,她過得比守寡又強到哪裡去了?謝先生不是旁人,把溦姐兒送到謝先生家裡,謝家富甲一方不說,她也會被人家當成親女兒來看待,又保住了名節,這究竟哪裡不好,你倒說與我聽聽?&rdo;
&ldo;夫人說得句句都對,雲巧人微言輕,一句也反駁不了夫人的道理。可是夫人對溦姐兒這孩子,除了道理,真的就什麼都沒了麼?雲巧想跟夫人理論的,是夫人的心。溦姐兒的心也是夫人給的呀,難道夫人眼裡,除卻名聲跟貞節牌坊,再沒有第二件事了麼?&rdo;
一陣哀傷像場狂風那樣,重重地把令秧卷了進去。忍耐它的時候讓她不得已就走了神,聽不清雲巧後面的話究竟說什麼。令秧在心裡嘲諷地對自己笑笑,也許她已經真的笑出來了,笑給雲巧看了:所有的人都有資格來指責她,說她薄情,說她狠心‐‐她知道蕙娘雖然嘴上什麼也不說,但心裡卻站在雲巧這一邊,好像她們都可以裝作不記得溦姐兒這孩子是怎麼來的,好像她們都已經真的忘了這孩子身上背著她的多少屈辱和恐懼。這說到底其實也只是她一個人的事情,如今,她們都可以事不關己地變成聖人,沒有障礙地心疼那個苦命的孩子,任何一個故事裡總得有個惡人才能叫故事,原來那陷阱就在這兒等著她。
雲巧終於在對面的那把椅子上坐了下來,身子略略前傾,感覺她的眼神柔軟地剜了過來:&ldo;夫人,不管你怎麼嫌棄溦姐兒,只求你念著一件事。這孩子,她救過你的命。&rdo;
&ldo;你這是同誰說話?&rdo;令秧盡力不讓自己的聲音發抖。
&ldo;我知道我冒犯夫人了,我跪下掌嘴可好?&rdo;
令秧用力地站起身子,衝著門旁喊道:&ldo;小如,送巧姨娘出去。&rdo;
&ldo;夫人不用這麼客氣。&rdo;雲巧恭敬地起來後退了幾步,才轉身揚長而去。她最後的眼神里,盛滿著炫耀一般的惡意。
這一年的&ldo;百孀宴&rdo;那天,令秧就三十歲了。這件事還是謝舜琿告訴她的。
雖說當日為著退婚的事情,他們大吵過一場‐‐不,準確地說,是令秧一個人同謝舜琿慪了好久的氣,可是過一陣子,見也沒人再來同她提退婚的事情,又覺得沒意思起來,在某天裝作若無其事地問蕙娘,謝先生這麼久沒來了,可是家裡有什麼事情?
在這個家裡,現今人人都敬著她,她只要一出現,無論主子還是奴才,原本聚在一起的人們都會自動散開,在她手臂尚且完好的時候,她從未感受過這種,因為她才會瀰漫周遭的寂靜。這種寂靜不像是只剩蟬鳴的夜晚,也不像是晨露兀自滾動的清晨,這種寂靜讓人覺得危機四伏。總會有那麼一個人先把這短暫的寂靜打破,率先垂下手叫一聲:&ldo;夫人。&rdo;然後其他人就像是如釋重負,先後行禮。她若是覺得某日的飯菜不合口,哪次的茶有些涼了,或者是中堂里某個瓶子似乎沒擺在對的位置上……所有的人都會立即說:&ldo;夫人別惱。&rdo;隨後馬上按她的意思辦了,她起初還想說:&ldo;我又沒有惱。&rdo;但是後來她發現,人們寧願用這種小心翼翼的方式打發她,他們就在那個瞬間裡同仇敵愾,把她一個人扔在對岸,她沒有什麼話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