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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額上戴著富貴長壽抹額,上身著一件蜜合色對襟蠶絲夾襖,膝上蓋著薄被,一見了姜紅菱,滿臉笑意,招呼道:「孫媳婦兒,聽聞這兩日你身子也不好。這一大早的,不說歇息著,倒怎麼跑來瞧我這老婆子?」
姜紅菱走到床畔,垂首低聲道:「祖母染恙,我做小輩的,自然要來侍奉湯藥。孫媳既進了顧家的門,自然就是顧家的人了,這該守的規矩必是要守的。」
顧王氏看著她低眉順眼的樣子,心裡倒是舒坦了許多。打從奉茶磕頭時見了她第一面,顧王氏便覺這媳婦生得過於艷麗,心裡有些不大喜歡。若是孫子好時,倒也罷了。偏生顧念初到底沒撐過去,還是去了。丟下才過門還沒圓房的媳婦,成了寡婦。
在顧王氏眼裡,這女人模樣生得好了,心氣必定就要高了,只怕是守不住的。顧家這樣的門第,寡婦改嫁,必要吃人恥笑。倘或再弄出什麼風流故事,更不好聽。然而如今看姜紅菱衣著簡單,容色清淡,在自己跟前也很是恭敬守禮,心裡受用,便將先前的厭棄之心減了幾分。
當下,顧王氏頷首微笑道:「你也真是個實心的傻孩子,身子不好,就該好生調養著。年紀小小就不知道保養,這往後歲月還長,可要怎麼樣呢?咱們是一家子人,難道還說兩家子的話?你便是不來,我這當祖母的,又會怪你不成?」
姜紅菱聽了這話,心中冷笑。她同這顧王氏也算打了一輩子交到,豈有不知她心中所想?這老嫗最是口蜜腹劍,面上慈和寬厚,心中卻是盤算計較的清楚,犯下一丁點錯處,就要記上個一年半載。
這些心事只在肚裡打轉,她面上是一絲也不帶出的,仍舊一臉恭謹道:「祖母愛惜,孫媳感念在心。但長幼有序這規矩,孫媳還是知道的。雖則孫媳才過門,大少爺就不幸去了,但既然孫媳嫁入了顧家,就是顧家的媳婦兒。服侍長輩,那是應盡之份。」言至此處,她眼角竟微有淚光,便拿起手帕輕輕擦拭。
姜紅菱容色本好,又是清麗一流,現下脂粉不施,素麵朝天,淚光盈盈,看在顧王氏這樣的積年老婦眼中,倒也楚楚可憐。
顧王氏見她言辭恭謹,又想到她才過門便守了寡,也是一樁慘事,心中一軟,輕嘆了口氣:「罷了,菱丫頭,這個人的命數是沒法說的。別哭了,這眼睛都揉紅了。」說著,又招呼丫頭道:「春燕,拿手巾來給你奶奶擦臉。」春燕連忙答應著,走去擰手巾。
姜紅菱聞言,不覺心中一跳,想上一世這老婦喚自己從來都是「孫媳婦」、「姜氏」,幾曾喊過「菱丫頭」?
第4章 相逢
當下,姜紅菱心中雖有異樣,面上卻不顯露,只裝作強打了精神,破涕為笑道:「祖母說的是,有祖母愛惜,孫媳不以為苦。」她自知此舉需點到為止,若是只顧求人可憐,拖拖拉拉,哀戚不住,只會徒惹厭煩。
說話間,春燕已將溫熱的手巾遞上。姜紅菱接了過去,只在眼眸上輕輕沾了沾,便還給了春燕。
正當此時,丫鬟秋鵑端著一隻五彩琺瑯雲紋托盤進來,托盤上呈著一隻鬥彩瓷官窯蓋碗,低聲說道:「老太太,燕窩好了。」顧王氏點了點頭,說道:「端過來罷。」
姜紅菱知曉,這顧王氏每日早起一碗燉燕窩是雷打不動的,便是顧家到了末期,入不敷出難以為繼,這例子也斷不能改。
眼見秋鵑進來,她連忙起身,雙手接了過去,回至床畔,微笑道:「祖母身子不便,孫媳服侍祖母。」
顧王氏便道:「丟著罷,何苦你親自服侍,養著這些丫頭也不知做什麼使。」口中說著,卻不動彈。
姜紅菱便執起湯匙,侍候顧王氏喝湯,又不時以手帕擦去她口邊湯漬。
顧王氏見她服侍的殷勤,心裡卻也開懷,掃了一眼地下,又問道:「玥丫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