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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
一百抬嫁妆喜气洋洋堆放在院子里,凭空堆出一个五颜六色的崭新世界。木料的香味儿,绸缎的腥甜味儿,铜锡器皿的金属味儿,在秋日暖洋洋的阳光下氤氲飘浮。梳妆台、挂衣橱、拆散开来的铜床上都有大面大面的明晃晃的玻璃镜子,映着红红的日头,笑微微的人脸,琳琅满目的杂物摆设,走马廊沿上来来回回奔忙不休的男女佣人,以及竖了尾巴站在墙头不敢下来的猫咪,真像看洋画儿一般有趣。两个小的孩子克俭和小玉儿就很兴奋,在那些抬盒的夹缝里窜来窜去,摸摸这个,碰碰那个,只觉得样样东西都透出神秘,是一个对于他们来说遥远得不可企及的未来。
小玉儿到底是女孩子,抬手动脚知道小心翼翼。克俭就不同了,开心过了头,不免忘乎所以,胳膊一扫,将一个细颈子的青瓷花瓶碰掉在地上,当啷一声,瓶颈和瓶肚分了家。
喜庆的日子要讲究吉祥,破碎一类的事情是顶顶犯忌的。此花瓶一倒,几个站在旁边目击的下人吓得面色煞白。可巧心锦路过这里,愣了一愣,拐着一双小脚冲到同样煞白了面孔张嘴欲哭的克俭面前,一把捂住他的嘴,拉了他就朝自己房间里跑。片刻之后她又出来,手里拿一只差不多样子的瓷瓶,替下了那只碎的,亲自蹲下去小心收拾了碎片,包在一块帕子里,嘱咐所有在场的人说:“一会儿太太来了,这事千万说不得,只当没看见罢了。听到没有?”
众人都怕沾上干系,自然唯唯应允。过会儿心碧果真从前院进来,向心锦讨万金油搽太阳穴,说是她怎么老觉着眼皮子跳得慌。众人未免神色紧张,一齐用眼睛盯住心锦。心锦吃斋念佛久了,别的不行,定力倒是练出了几分,当下笑道:“你这是劳累得狠了,精神不济。可怜一个女人家,跑里跑外的。”说着亲自进房去寻了万金油,连盒子一齐给了心碧。
心碧用小手指甲盖挑出来一点,抹到两边的太阳穴上。一股浓烈的薄荷脑味儿四散开来,辣得心碧不由自主眯缝起眼睛。她舒服地连嗅几下,才对心锦说:“也说不上可怜不可怜了。我这个人,天生的劳碌命,该当为儿女做牛做马的。”提到儿女,想起克俭和小玉,兀自奇怪:“这半天也没见两个小的,不知道疯哪儿去了?一院子的东西,我实在是怕他们闯出祸来。”
心锦不待旁边几个人作出反应,用手推着心碧:“外面忙你的去吧,这儿有我看着。”把事情掩饰过去了。
很多年后,润玉的坟上已经长出青草,克俭关在新四军监狱里等待枪决的时候,心锦回忆这一天的花瓶破碎,且不偏不倚破在克俭手里,才意识到这实在是菩萨冥冥中给她的暗示。而她当时只顾掩盖祸事,竟没及时进佛堂给菩萨磕头烧香,是她生平所犯的最大错误。
尽管新郎新娘都是新派人物,婚礼却是入乡随俗按老规矩办事。
喜日一早,冒家先把礼帖和礼物送到了董家。傍晚,描龙绣凤的锦缎花轿由一班执事乐工簇拥着,吹吹打打招摇着停在董家门前。眨眼间看热闹的孩子们把街头巷尾围了个水泄不通。之贤的两个弟弟之良和之诚被派来接新娘子,两个都是一身簇新的长袍马褂,穿惯了学生装的四肢拘束在上过米浆的绸缎衣服里,怎么看怎么别扭。
双胞胎绮玉和思玉出门看热闹,一眼发现了木偶人一般缩手缩脚的冒家兄弟,两个人互递一个眼神,先是捂了嘴巴偷偷地笑,再后来一发不可止,放开手,笑得前仰后合。两个可爱女孩子的银铃般的笑声竟弄得冒家兄弟如痴如醉,一时忘了自己是被嘲笑的对象,只把眼睛在绮玉思玉身上轮流地转,心里奇怪董家怎会生有这么多漂亮的女孩儿。这两个只比嫂子润玉更多了一份活泼娇憨!
绮玉思玉虽没见过之良之诚,却是知道冒家有这两个在通州住读的兄弟的。此刻见了他们人高马大又羞怯拘束的模样,调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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