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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嶺後邊飄來一朵黑雲,移到榆鎮上邊的時候,攪得大夥挺慌,可一眨眼工夫就散開了。從柳鎮伸過來的山路上,傳來喜樂吹吹打打的聲音。我的心蹦到嗓子眼兒了。喜轎的大紅罩子在鎮外閃了一下,沿著鎮街上人頭留的空兒一顛一顛地滑過來。我的鼻子和耳朵濕了幾片,手背也濕了。管家炳爺在門樓那邊喊:耳朵!拿雨布去!拿遮轎子的雨布去!
我看見了騎在馬上的二少爺。他的腦袋在喜轎的紅頂子後邊搖,像只大甲蟲。
雨點兒砰砰啪啪地砸了下來。
我不能爬著讓那隻腳來踩我了!
我拼命往後花園的雜倉跑。前院和正院早就布置好的酒桌都在往廊子裡撤,人和桌椅亂嘈嘈地擠在一處,響起打碎瓷器的聲音。我穿過正院時看見了退入前廊的老爺的黑臉和太太的白臉。我不忍心看他們。瓦片上的雨聲響成一片,院子的石板地一下子濕遍了。
雜倉里很暗,我找不到桐油雨布,急得亂掀亂翻,塵土盪得像霧一樣口外邊響起家丁們放的火銑的爆炸聲。完了。桑鎮來的女人下轎了r大路和幾個僕人也鑽到雜倉里來找雨布。總算在一堆竹帘子下面找到了。大路看著我說:又了工我知道他說的是鏽了,他是怕機器給淋鏽了!他往外跑的時候差點兒讓竹帘子絆了一跤。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突然就亂了套。大路在竹帘子上娘踉蹌蹌,一邊往前躍一邊找平衡的樣子直讓我心酸。又響了一排火銑,響得不齊。新娘子進門了!我們拿著油布跑進正院,剛好趕上喜人穿過前院和正院的過堂門。雨f得很猛,有僕人前前後後追著打傘,根本不頂用。新娘子的紅蓋頭和紅衣裳濕了半截。二少爺的肩也濕了,鞋也濕了,慘白的臉上掛著水珠兒。院地上那麼快就積了水,新娘子看不見,僕人們小心扶著她繞過水窪,她迷迷糊糊的樣子顯得很笨,很慘。池們剛把過堂門讓開,我們連忙順著廊槽向外溜,瓦溝里的雨水澆在頭上,順著後背往下流。我們沒看到新娘子拜見祖宗牌位的情景。我什麼都不想看,一點兒看的意思都沒有。儀式弄成這個樣子,對代是個打擊。我很傷心,覺得傷了面子,也覺得對不起所有的人。新娘子在雨地里不敢邁步的模樣刻在我的心上。本來以為一定很氣派的紅綢子蓋頭那會兒顯得真蠢,真欺負人。老天爺實在二。{戈不是東西了!
我在轎子群里忙,把沒有雨遮的轎子蒙上油布,用磚頭壓穩。低處擱的轎子比較麻煩。我讓鎮裡的孩子們幫我抱來許多青磚,把每頂轎子的四個角墊起來。愉鎮後邊,綠茫茫的瓊嶺讓大雨給罩白了。大股的雨水從那兒集攏著衝下來,讓曲里拐彎的鎮街成了一條河,黃澄澄的,卷著爛樹枝子和石頭子往前滾。一頂沒墊穩的白氈轎子漂過了街角,小船一樣。我追它,大聲叫喚:操你媽!你往哪兒跑,操你媽了我渾身濕透了,靴子裡全是泥。
隔著門樓,我看見大路也成了落湯雞,他在機器上跳來跳去,用桐油布把它從頭到腳捂上。二少爺來了,炳爺為他撐著傘。
二少爺說:&ldo;誰叫你們把機器抬到外邊來?
炳爺說:轎廊騰出來擺酒席了。
二少爺說:轎廊不能用好呀,可以把機器抬我屋裡去,為什麼不抬到我的屋裡去】他在說氣話,聲音大極了,尖尖的,像發了瘋。院裡院外許多人探頭探腦地看他。他走上去幫助大路遮機器,大路很平靜地跟他說著什麼,他埋著頭,用木頭把一塊雨布壓上。大少爺領幾個人出來,看看是這種情景,就把他連勸帶拉地拖回內院去了。
大路又圍著機器轉了半天。他看見了我,朝我扮了個鬼臉,笑著揪揪耳朵。我笑不出來。
後來,大門口只剩下我一個人了。他們吃宴席,連轎夫都在廊子裡吃肉包子喝米酒。:戈吃我自己臉上的雨水。我守著那些空著的轎子,想著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