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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那帮西南的番邦贼子。”他淡淡道。
“听闻西南人狠厉,上了战场亦是泼蛮剽悍。”小山素来横冲直撞,戾气满满,总归得要小心。
他抬起了手,托着腮说:“谁上了战场不是拼命?”
“你可有过受伤?”我口舌干燥,按住茶壶。
“难免。”他却是满脸笑意盈盈。
“老爷夫人知道么?你又伤在哪里?”喉头一痒,低眉侧过身去,又倒了一杯水。
“小夫子是要看么?”他吞字浅言,“你好似还不曾如此关心过我。”
凉水入腹,我亦是呛了几口,脑中沉沉杂杂,听了他这话也不知是何滋味。
“伤在何处?”我提了一口气,复问。
天色渐暗,廊柱游巷都被夕日映照成了枣红,金芍药泛着最后一丝余晖的霞光。
晏千山轻笑启唇,执过我的手,往他心口处按,恰是在这时,楼奕推开了房门,他方到嘴边的一句话,却是在看到楼奕之后,硬生生地吞下。
楼奕站在门口,撇了撇嘴,慢条斯理地开口:“既然小山也在,我们一道去外头吃一顿如何?”
晏千山面色寡淡,向楼奕轻轻点头,却不是应允的模样,起身,对我道:“你今日好似没有很讨厌我的样子?”
我看了一眼背着光立着的楼奕与瞧不清神色的晏千山,一想到自己方才片刻的动摇,是为这天底下莫大的不齿与荒唐。
是羞是耻,我怎的能够不领会呢?
头皮发麻,血如逆流,只觉四肢仿佛被冻过,吱吱嘎嘎流过百骸,僵涩得难受,抿了湿了干巴巴的嘴角,干干笑了笑道了一句:“不止是今日。”
晏千山一派得意之色,却是如同刚递到手里头的玉杯中的醇酒,因我接下来的一句话,一把被打散,瓷碎玉裂,一滴不剩。
我咬咬牙说:“正因我是你阿姊,嫡亲的阿姊,又怎会嫌恶你呢?”
寒潭破冰,骤然玄冷。
他顾不得楼奕亦是在场,眼底如雾似瘴,写清了不信我说的任意一字,张嘴又合,声音轻颤:“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二十余年前,是你爹娘亲手将阿禾交托给她师父的。”我低头不语,楼奕却是迈进屋子里头,进来替我说道,“而现在我二哥,她师父……正在厅堂上做客。”
晏千山身躯一震,问道:“谢禾分明同阿紫一般大,试问我爹娘怎的能在一年之间连生二子?”
“双生子一说,你可有曾听过?”楼奕淡言。
“你俩身量容貌,无处相像,又怎会是双生子?”他百般不信。
“双生子亦有不像者,牡丹与芍药相似却非双生。”
闻言他面色似愠似怒似喜似悲,皆是莫辩,末了竟是笑出声来。
楼奕攥着我的手,我出了一手心的汗。
抬起头来,却是始终不敢见他的脸色,狠了心道:
“小山,为人夫子,我从不骗你。”
捏紧了拳头咬牙屏息,险些昏厥,他眸光深深,喉头翻滚,话语中间的留白并不长,却难熬得似千年,而夕阳西下,余辉尽弭,空落落的疏妄如一副挽联。
“那,便是要谢谢小夫子了。”
头脑一发热,便是口不择言。
原本是藏在最最心底的隐秘,却是一张口便说了出来。
自然没了心境去随楼奕外头用餐,我师父在府中也未逗留多久。待我回过神来,他早已走,我没有去送。
饿着肚子,胃里泛酸,亦是达不成欲语泪先流。
点了一盏灯笼,凉风飕飕,火光忽的全灭了,身周陷入一片阴寒黑墨。
我一个人在这黑黢黢的夜里呆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