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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试过出去卖报,可他已经二十八岁,比不上七八岁的孩子熬得住夜、起得了早,往往等他一早上出去,孩子们已把手上的报纸卖完,从他身边捏着包子凯旋似地跑过。
长顺怕闻见包子的香味,这会让他想起自己空了整整两顿的胃,他更怕在街上遇见红袖!
他还试过去当粮店的伙计,可不久粮店也倒了闭。
长顺常常到熟悉的茶铺里讨几杯热茶,然后到城北,不容易遇着熟人的地方,搬木头砖儿、拉纤,每天赚回几个小钱。
红袖看他拿回来的钱,觉得奇怪,顺嘴问了一句:“怎么只有四块?老掌柜减钱了吧?”
长顺皱了皱眉,又很快舒展开:“是啊,大家都这样!”
他没法对她生气,因为就在这一个月里,红袖怀了孕。这放在平安喜乐的年代里,就是一个皆大欢喜的消息;而在这个年代,竟无异于最难摆脱、最可怕的累赘。
他看着红袖日渐圆隆的小腹,甚至已经能想象小孩儿伸着小手,朝他拼命地哭喊:要吃呀!要喝呀!要呀!
长顺的脸色给唬得蜡黄。对于小孩儿,他是真的喜爱,可他真想对这孩子说——如果他能——你来得真不是时候!
红袖一瞥他的脸色:“长顺,你怎么,不舒服?”
“没事,我好得很。”他说。
最后长顺经由一个当荐头的老朋友的介绍,到处去拉车讨生意。因为他不敢跑城南——还是怕遇见熟人,生意也并不怎么好,只有一位病歪歪的老先生看他实诚,不会像别人一样满城乱跑地套远路,或者趁不留心偷去自己口袋里的两支烟草,所以每天固定由他拉进拉出。
就这样每个礼拜,他能赚到两块钱。
长顺回到家里坐着,红袖很难得听见他喊累,不觉有些奇怪,因为干杂活的伙计一向很轻松,心里再一想也是了:现在各家的掌柜都辞退人,能留下就不错,难免一个伙计当几个人使,活儿要多要重些。
她到灶间做了一碗虾皮白菜汤给他,道:“不错了,现在谁都是这样。不累呀?不累你怎样赚钱哪。”说着说着抿嘴一笑,抚摸隆起的小腹:“等他会喊你爸爸,你可劲儿高兴吧!”
红袖的心里光念叨着孩子,而长顺拼命地想钱!
六贝勒撑着伞回家里来。
北平局势好的时候,他大把大把的赢钱;等局势坏的时候,他反而赌输!其实他看得出谁在出老千,可他不愿和那些人一样,把一块“二幺”藏着掖着,转眼变成了“东风”。在他看来,赢牌也是一门高贵的学问,是“盗亦有道,赌亦有道”的。
就这样,短短两天里,他已输了五千块钱,而赌庄不肯放人。
允禧把自己的石青貂缘金绦丝海龙纹马褂押在里头,一个人匆匆回家来取钱。
毓如给他擦了擦汗,他很久未剃头,前额上已经冒出很多短短的青头发茬:“怎么,今儿这么早回来?”
允禧闷坐着一声不出,很久才扶着额揉了揉眼睛,道:“我输了,输了五千多。”
毓如心里方才一惊,紧接着就听他问:“家里还有多少钱?”毓如听他提钱,马上有了一点儿警觉,允禧看她不肯说话,越发觉得不耐烦:“你说,还有多少钱?”
“还剩下七八百,全在这儿了”,毓如这才给丫环使一个眼色,宝翠捧了盒子出来,里头是几张一百的现钱,和一把光绪年的银大洋,“再要,就剩地契了。”
允禧听到地契终于惊醒了一下,他不能失去祖宗基业、不能失去他的贝勒府,他追问毓如:“先前我赢的钱呢?一次两千,一次有七千呢!”
毓如又叫宝翠拿来账簿,伸着刚用凤仙花染过的指甲一一指点:“最早还了沈姑娘一千多,送四个小姐公子哥儿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