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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孤单就成了张爱玲童年的基调。
张爱玲的母亲出国之后,父亲更加放肆了。天津的宅子里没了正经的女主人,倒是住进来一个来路不明的妓女。而男主人也不管事了,他沉醉在夜夜笙歌与鸦片烟雾里,不能自拔。
弟弟张子静还是个纯粹的孩子,姐姐张爱玲却已经有了一双极度清醒的眼。她站在门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对于家里忽然多来的这个面色苍白、打扮妖艳的,被父亲叫作姨太太的女人,冷眼地看着。对于她的身份,张爱玲心中是明白的。她只能冷着眼看着这一切:乌烟瘴气的家里,弥漫开堂子里姑娘身上风尘低贱的气息。她看得很明白:太过以自我为中心的母亲,没有节制沉迷于罪恶的享乐的父亲……眼前的荒唐如同一部默片,颜色鲜亮,却虚假而可笑。女童平缓地呼吸着,她也仅能听到这呼吸声。她发现,她好像存在于另一个交错的空间里,身边茫茫的,只有自己的影。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年,直到有一天,张廷重失去了在天津的官职。张廷重的失业, 究其缘由, 与他糜烂的生活作风不无相关………吸鸦片,玩舞女,甚至还与之前带回来的姨太太打架,弄得鸡飞狗跳,声名狼藉。张廷重的失业,对方倒是不惧,带着箱笼回堂子里重操旧业。张廷重却待不下去了,恰好留洋的张茂渊与黄逸梵回到了国内,这一家子便又搬回了上海。
按说,母亲归国,父亲重新回到兄长的管束之下,张爱玲姐弟应该能够获得更多的关心了。的确,在一家子刚刚团聚的日子里,黄逸梵教女儿读英文单词、弹钢琴、画画……然而这样的生活并没能持续多久。试图挽回自己婚姻的黄逸梵悲哀地发现,自己的丈夫已经无药可救了。他的鸦片烟瘾越来越深,再也戒不掉。吞云吐雾甚至不能满足他的毒瘾,他开始注射吗啡。
争吵时常发生,哀婉地哭泣,愤怒地指责,摔碎东西的声音,让两个孩子感到恐惧。这两个人真的是自己的父母吗?张爱玲感到,他们是前所未有的陌生。这个家给予她的是前所未有的孤单与寒冷。
不久之后,接受了西方先进思想洗礼的黄逸梵,再也不能忍受这样堕落的丈夫。她不顾两个孩子,决定要结束这段婚姻。张廷重多番挽留,她却说:“我的心已经像一块木头!”(摘自文汇出版社。张子静。《我的姊姊张爱玲》)
签署离婚协议之后,这个极度自我的新女性奔向了自己的自由,却把年幼的张爱玲姐弟,留在了糊涂的父亲身边。
在离开之前,黄逸梵到底还是做了一件与自己母亲职责相关的事………她坚持将两个孩子送入了西式的学堂。就这样,张爱玲的童年时期结束了她迈向了更加困难的少年时代。
多年以后,当张爱玲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时,这样说道:“小孩是从生命的泉源里分出来的一点新的力量,所以可敬、可怖。小孩不像我们想象得那么糊涂。父母大都不懂得子女,而子女往往看穿了父母的为人。”(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
有人说,孩子是精灵。人们大都认为,孩子的心是极其澄澈的,不能明白大人世界里的污浊。然而,对于张爱玲来说,正是这份冷冷的澄澈,让她能够穿透五光十色的红尘烟幕,将成人世界的腌臜看得格外清晰。因为清晰,所以态度冷淡,所以终其一生,都害怕复杂的人际关系与交往。
大抵这也算某种自我保护的方式,但这种将他人与己身清晰地分割,让张爱玲的童年显得更加孤单。这孤单里,有三分无爱的苦闷,有三分纯粹的寂寥,有三分不屑与高傲,更有一分与生俱来的冷淡。是幽暗房间里,从窗棂子隙中透出来的斜阳曳长的影,是二十年代一片伶仃的月色,将这十分的孤单发酵,酿成她心里的千言万语,直到她让它们通过笔尖流泻出来,嘲讽这尘世。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