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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嵩燾微笑著不語了。

黎庶昌果然書生氣，劉錫鴻連當個副使也為外人看輕，又如何當得正使？眼下俄、法、德三國都是一等強國，與大清貿易往來僅次於英國，其重要性也僅次於英國，彼此之間交涉很多，且一旦有事便不是小事。以劉錫鴻的知識和閱歷，能從中化解糾紛、達成和協、講信修睦，且讓洋人信服嗎？若這麼貿然出奏，朝廷一旦採納，自己耳根是清淨了，卻於國家帶來無窮的禍患。這不是拿國事當兒戲嗎？想到此，他不由正色道：&ldo;黎純齋，你是想讓我背上千秋罵名！&rdo;

黎庶昌笑了笑說：&ldo;老師何必過於認真。眼下的局面，是外交亟需人才，朝廷卻又拿不出，劉雲生雖資歷欠缺，畢竟也差強人意、聊勝於無吧。&rdo;

&ldo;我可不這麼看。&rdo;郭嵩燾敲掉手中菸灰，鄭重其事地說，&ldo;公使一職，在國內仍稱欽差大臣，欽差者，口含天憲，如君親臨也；在國外叫公使，頭等公使既代表國家且代表國家元首，由此可見無論國內外，都十分注重。不然，國書上少幾個字德爾庇也不會齮齕相爭。既然如此，你那差強人意、聊勝於無之說是不妥的，豈不知寧缺毋濫？&rdo;

黎庶昌說：&ldo;老師此說自是正理。不過官場上的事難說得很，您說他不行，說不定有人說他行。當初您僅保舉他當個參贊，不是就有蘭蓀相國保舉他作副使麼？&rdo;

郭嵩燾嘆了一口氣說：&ldo;如果他命中注定有作公使的份，我自然奈何他不得。不過違心的事我是不願做的。一之為甚，豈可再乎？&rdo;

黎庶昌見老師潑水不進，只好起身告辭。郭嵩燾卻說：

&ldo;純齋先別走，給我看點東西吧。&rdo;

黎庶昌只好重新坐下來。只見郭嵩燾起身從室內取出一疊文稿交與他道：&ldo;這是我來倫敦時，按日寫下的沿途見聞及個人的切身體會，準備要寄與總理衙門備案的。你看一看，可否作些增刪？&rdo;

黎庶昌知道這是件大事，馬虎不得，忙答應著雙手接了過去。回到自己居室，乃關上門匆匆看起來。

數萬字的文稿，一個晚上便看完了，第二天來交稿，郭嵩燾一見便興致勃勃地問道：&ldo;如何？&rdo;

黎庶昌躊躇半晌，乃說：&ldo;老師述沿途所見，觀察細緻入微，且見景生情，回想聯翩，見解很是獨特，據門生看，確能擊中時弊，令局中人深思。不過要寄回國交總理衙門備案只怕不妥。&rdo;

郭嵩燾說：&ldo;這都是沿途你我親眼所見，實話實說，有何不妥？&rdo;

黎庶昌嘆了一口氣說：&ldo;老師，世上的事有些是說不得的，所謂知榮知辱牢緘口，誰是誰非暗點頭。這可是有過教訓的。&rdo;

郭嵩燾不由生氣了，說：&ldo;我這是與總理衙門有約的，寫下沿途見聞，寄回去供他們參考。再說上面又沒有什麼大逆不道的話。&rdo;

黎庶昌說：&ldo;老師，要說記述沿途見聞，志剛、張德彝等人的日記真稱得上，純是看見什麼寫什麼。您的則不同，雖也是看見什麼寫什麼，卻又要處處與中華對照，加以評議，什麼&l;實事求是是西洋立國之本&r;，&l;什麼洋人法令修明、人民富足、民風政教自有本末&r;，這些話學生雖有同感，但在李蘭蓀那班人眼中便成了異端，成了悖逆，他們必然會要跳起來的。&rdo;

英倫氣象(7)

郭嵩燾經他如此一剖析，覺得是有些不合時宜。只好說：&ldo;純齋，朝廷既已派我等出來坐探西人國政，就應實事求是，若只揀別人愛聽的說，那不是掩耳盜鈴麼？&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