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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訴自己,你要乖,要相信他,隱約覺得已經發生了什麼,餘光不經意一掃,接著就轉過頭,盯著天邊泛白的那一角,不再挪得開目光。
陸汀看到金星已經升起。時間過得好快,仿佛被壓縮了,壓著的是方才聽聞的無數細節,有罪惡的泥、殘忍的血河、鄧莫遲未曾提及的苦難……值得全體人類去哀悼的一切,這也像是磁極壓在陸汀身上,要把他壓扁。而那顆明亮的星就是磁極的另一端,他看著它,宇宙巨大的漏洞仿佛呈現面前。
他也想到校正者,先知反覆提及的名詞,也就是神?他們是不是永遠冷酷無情,也永遠絕對正確?至於古遠的傳說、禁談的宗教、瑪雅殘破的雄偉……那些消失在歷史角落中的,是不是再也找不回來了,站在時間的長軸上,從現的節點向回看,人類所能了解的說到底是不是太少了。還有那些魔法、神靈與瘋狂的夢境,是不是已經不屬於這個末世,不屬于歸化於理性太久的頭腦了?
但無論如何,神不應該與死相連,神要做的,不是創造和愛嗎?陸汀能感覺到,疼痛已經漣漪狀地擴散到了每個人身上,他身後那些麻木的功能性人造人們,終究不是蘿蔔和草,聽到自己被利用、被拋棄,也聽到災難的預言,竟紛紛哭了起來。
站在哭聲中,陸汀想,活著的事物,都不會希望自己無足輕重。
風把嗚咽攪亂,風又繞著他們打轉,傾倒扭曲如鬼哭的啜泣,被混亂纏繞著,陸汀把耳機聲音調到最大,還要一直自我安慰似的按著調音鍵,依稀辨出幾聲悶響,像是鄧莫遲在劈砍著什麼,很快就變成腳步,是鄧莫遲在往外走了。
可鄧莫遲並不說話。
陽光茂盛起來,保持著初生的赤紅,穿透薄膜也蓋過金星,把茫茫穹窿照徹。幾乎是同時,山洞中也山洞出亂光,竟像是火,打亮那原本幽深的背景,鄧莫遲的影子就在濃煙之中,向陸汀靠近。
當他站在洞口,火已經燒穿了石頭,整塊山腳隨之崩裂,火浪竄出來,立起高牆,把眾人所站的石灘照得熊熊。而這與以前的火又像是有所不同,這次盡在掌握,鄧莫遲左手拎著一把長刀,右手拎著一顆連著脊骨的、泡得變形的頭顱,目光掠過陸汀的臉,看向那群哀哭的人。他的刀和他的眼一樣閃爍陽光,他踏出的腳印沾著泥土和營養液,都是髒污,人映著他自己的火,卻高貴而美艷,一如神明,手持銀刃,要去鞭撻眾生眼中跳動的猩紅。
但他卻把刀子立在地上,插在兩顆石頭的縫隙間,這刀細看竟也是碎石組成的,一立下去就崩裂成細小的塊,鄧莫遲就像是掌握了一些憑空造物的能力,卻不完全,只能在山洞中就地取材,做出一把粗糙的石刃,割掉她的頭,以及插滿管子的脊柱。
石刀的刀柄也是粗糲的,他左手的手心已經被割得鮮血淋漓,滴著血珠,卻不看一眼,只把那顆頭顱丟在腳下,任它滾至那些六神無主的人造人面前。
「你們走吧。」他說。
「我們走了,要幹什麼,要去哪兒?」層層疊疊的聲音都在哭泣著問,「我們可以去哪裡?」
「除了這裡的任何地方。」鄧莫遲的聲音不大,卻像是能傳遍整片原野,回聲般充斥薄膜中的每一個角落,「不要逃避自由。」
話畢,天色又變了,紅日不再,整片天頂流動起爆炸一樣的綠波,比不久之前展示給陸汀的那種「極光」要動盪太多,就好比是一種正在沖涌的絕望和憤怒……鄧莫遲就像是心意已決。與那次鄧莫遲牽著他觸摸綠色時一樣,陸汀抓住鄧莫遲的手,在弄疼傷口和沾上先知的液體中他選了後者,朝綠光最盛處看去,那正是綠石溝谷所在的方向。
薄膜即將消逝了,從源頭撕裂,這片「桃源」正在崩塌,而它的主人眼中寂寂,無欲無求,只要毀了它。
第7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