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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霧臣不是沒有私心,但他總是很恰當地將自己的私心與朝廷的公事分得很清,清到就連精明細緻到苛刻的那個人,都同樣挑不出他任何有違北洛律法的事情。而君家的事情,只要有君霧臣出手,也總是輕巧地避開那些精心設計已久的陷阱。
所有的人都很清楚,即使沒有任何朝堂關係與利益的牽絆,只要有君霧臣在,想拿下赫赫君家便是難於上青天。所以,人們習慣性地去投效、去依附,而胸懷更大抱負的人則是想方設法去拉近、去籠絡。
君霧臣比任何都更清楚這一點,所以,他也比任何人都更小心翼翼。
但,他終於是忍不住了。
即使是明白無爭的陷害栽贓,即使是毫無手段可言的血濺宮牆,即使要讓承安京中草木染腥三月不散,他都要拔去君家這枚在背芒刺。
想到那場沖天的火,離去之時回頭映入眼中的被血色籠罩的承安古城,柳衍忍不住伸手按住自己的面孔:明明,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他對付敵手時的剪絕無情;明明,從一開始就明白他命途中被身份註定的淋漓血色;明明,逼著自己沉默地去習慣,去面對了整整十年……那一天到來的時候,依然對他周身纏繞的戾氣,束手無策。
何況,數年前與君霧臣暢柳湖邊長談的那一日後,自己與他,之間早已沒有了毫無芥蒂的信任:他早已聽不下任何勸解的言語。否則,不會在自己全然無知的時刻,布下如此狠辣決絕的一手。
十年,不計凡俗傾心追隨,為那份動心乃至動情的相知相投毅然出谷歷世放棄清修,十年並肩攜手輕騎縱橫的快慰,讓自己每每幾乎便要忘記自己修道之人的身份,更將一門執掌的至尊地位視如糞土。然而這一切的情分,終於被他染滿鮮血的雙手親手斷絕。
君氏山莊,火海中的修羅地獄,或許……正是大神和歷代師祖最後一次的警告。
只是眼前這個孩子……
不過五六歲的大小,看到點在脖子上的劍鋒竟然會笑起來,一雙黑得不見底的眼睛透露出異常的無奈和悲哀‐‐然而卻瞞不過,那無奈悲哀的背後,是死寂一般的平靜。
第一次,恐懼了。
凝視著兀自在睡夢中的孩子,柳衍無聲地嘆息。
鐫著名字的金鎖片證明了他的身份:君無痕,君霧臣的第五個兒子,庶出,傳說因為天生啞巴而至今未被記入君家族譜。然而讓自己始料未及的是,這個孩子不但不啞,而且,聰慧異常。
何止是聰慧異常?對自己冷笑一笑,柳衍一張俊秀的臉上笑容近乎冷酷。也許這才是君霧臣真正的兒子,與那永遠站在眾人之上的男人同樣的天賦奇才!功高震主,輕輕巧巧的四個字便可以道盡君家滅門命運的根源。那雙似乎可以看透一切的眼眸,少假時日,會生出怎樣震魂攝魄的光彩?然而,他正常成長的機會,已經被那個人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
腦海中乍然浮現一代宰輔雲一般清淡平和的笑容,柳衍心中頓時一緊。
如果,這就是報應……
如果,這就是你的希望……
※
&ldo;……做我的弟子。&rdo;
君無痕沉默片刻,從座椅上站起身退後兩步,向同行了數日的灰衣男子跪下:&ldo;師父。&rdo;
柳衍頓時微笑了,一把將他從地上拽起。&ldo;從今日起,你便是道門柳青陽的弟子‐‐記住我的名字,柳衍,楊柳如煙的柳,綿延滋榮的衍。青陽是我修行用的輩份名號。&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