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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起先還擔憂,這間屋子是進來容易出去難,她很怕被人拿個正著,那就渾身長嘴也說不清了。結果沒曾想,後面那扇浸泡在黑暗裡的牆上有一扇小門,門打開後,直通背面的園子。她暈頭暈腦跟在沈潤身後,前面那人走得怡然,在沈潤看來,朗日清風,美人在側,這樣的日子也許很像三十年後賦閒時的光景,如今提前受用一下,感覺果然美妙得很。
「家裡園子很大,這是東苑,沈澈那頭還有個西苑,你先認認路,等時候長了,自然就熟悉了。」
他在前面佯佯而行,那清朗的嗓音,如風一樣從她耳畔划過。清圓直到現在還想不明白,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這人又邪又壞,尤其善於撩撥,她是沒見過世面的正經女孩子,他三番四次打趣她,她很難堪,很想生氣,可惜她不敢。
剛才他替她抿頭的那個動作,現在想起來還覺得暈乎乎如墜雲霧。平常她身邊親近的人只有抱弦和春台兩個,女孩之間互相擦擦胭脂,捋捋頭髮,左手搭右手般習以為常,可是突來一個男人,拿他揮劍的手替她抿了一回頭,她就覺得心懸起來,懸得老高老高。那種巨大的惶恐擒住她,她甚至感覺不到被冒犯,完全就是本能的恐懼。她像一隻被裝進了罐子裡的螢火蟲,活動的空間變得狹窄,空氣也越來越稀薄,他向她介紹他的大園子,等著時候長了她會自己熟悉,這種獨斷的態度,讓她的皮膚上爬滿了細栗。她嘗試錯後一些,和他拉開一段距離,但那是個能夠聽聲辯位的人啊,她一旦落後,他便回頭看她,一個慵懶的眼神,一個飄忽的笑,都足以令她惶駭,然後快步追趕上去。
走過那曲徑通幽的小迴廊,前面就是宴客的花廳了,清圓在他身後輕輕喚了一聲,「殿帥,咱們一道進去怕惹人注意,還是殿帥先行一步,我隨後即到,可好?」
她那種怯怯的哀懇的語調,簡直就像幽會後膽戰心驚的彌補,聽上去很纏綿,充斥著姑娘家的小心思。
他聽後瞭然一笑,也不多言,舉步往花廳去了。清圓獨自一人站在一棵高大的木蓮樹下,風吹著頭頂的枝葉沙沙作響,胸口那團吊著的濁氣到這時才敢徹底呼出來。呼完了既悲哀又惆悵,心裡隱約知道,要是不出什麼大岔子的話,她這輩子註定要和那個人糾纏不清了。
殺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頭,都很難精準形容沈潤。你若說他狠戾,他看上去明明蔚然深秀,比讀書人更有清氣;可你要說他隨和,他名噪朝野,以自己的方式屠戮了那麼多官員,或許袍裾纖塵不染,但他的雙手沾滿鮮血,他是聖人用得最趁手的利刃。
這樣位高權重,亦正亦邪的男人,對深閨中待嫁的姑娘具有極致的吸引力,清圓若是隨波逐流些,也就聽他任他了。可眼前的繁花似錦,真能長久一輩子麼?他弄權縱性,八方樹敵,將來必有災禍。若是真跟了他,這一生想要太平無事,恐怕不能夠了。
那廂花廳的屋角,終於出現了抱弦的身影,她正四處探看,見主子站在大樹下,便頂著日頭跑過來。及到近處了,憂心忡忡道:「姑娘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才剛都使夫人的果桌上有酥山,我去給姑娘預備一盞,誰知一回頭姑娘就不見了……」復又小聲問,「可沒出什麼亂子吧?」
清圓搖了搖頭,「我嫌屋裡悶,出來走走。這地方種了這麼多木蓮樹,站在底下很涼快。」
抱弦這才放下心來,笑著說:「天是熱,姑娘也不能貪涼。這裡風大,鑽進了肌理可了不得,快進去吧,裡頭正玩射寶呢。」
所謂的射寶,是端午節射黍演變而來的,拿細繩栓上一串玩意兒,比方香囊吊墜等,懸掛在二十步遠的地方。上場的人以小角弓射之,每人十支箭,射中的得寶,射不中罰酒,是一種簡單有趣的室內遊戲。
清圓聽了,和抱弦相攜回到花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