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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晚上还剩下最后一点夜幕时,浪和灿蝶儿出现在盘膝峰下,他们赶着一辆牛车,把崛带走的人拉回来四个。这四个人里面有两个看上去完好无损,但他们满脸死灰,走路直晃,必须互相搀扶才能站稳;另外两个已变成只会像婴儿一样啼哭的白痴,被浪扛在肩上驮上山。崛和其他人则遭到了与此前失踪者同样的命运。浪从这一刻起变得受人尊敬了,他面无表情,用骇人的冷静震住了蚩尤人的骚乱,然后他把自己对这个怪物的分析条理清晰地讲了出来,如同他推开了一扇从未开启过的门:
一、 被中原人供奉的神害怕蚩尤人的存在,他降下由镜子生出来的怪物来吞噬蚩尤人。
二、 照见怪物“镜子般的脸”的人会被它吞掉。(他说到这儿时,所有失踪者的家属,包括那些女孩们的父亲及其家人开始大哭。)
三、 闻到怪物气味的人会失去一切记忆。(他指着那两个给他扛回来的活生生的例子说,他们连走路的记忆都丢失了。)
四、 水晶形成的镜子可以使怪物的魔力失效。(他本人从水晶的镜子里见过那张怪物的脸,因而幸免于难。)
五、 火焰可以阻挡怪物气味的袭击,但是火焰一定要足够旺。(他说由于使用的火把不够旺才使灿蝶儿只剩下小女孩的记忆。)
六、 怪物怕火,因为说到底,它像一块凝结了时间和水的冰。
浪说完这些事,蚩尤人就默不作声地去砍柴生火,篝火之多几乎把这个大山变成一座炭炉。第二天中午,浪指挥一群铜匠制造了一面嵌上了那块水晶的铜盾,和一柄极其锋利的长刀(后来他用怪物的名字“噎鸣”来命名这把神奇的刀)。晚上,他带上四个由于失去了儿子而不想活了的男人举着火把出发了。他们来到怪物的老巢——那个岩洞,为了防范怪物那具有掠夺性的气味,他们把火把烧得极旺,还在嘴和鼻孔里塞上又香又辣的紫蒿叶。浪让两个人在岩洞口十步远的地方竖起铜盾,让另外两个人在洞边上垒起一座炭炉,炭火熊熊,他把长刀放在火上烧着,眼睛盯着铜盾上的镜子。他就这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绷紧身体守了一夜,早晨,那怪物把它冷漠的脑袋探出岩洞,浪和它在镜中相遇,只楞了那么一下,它从火中抽出烧得通红透明的长刀,猛劈下去,就像阳光切割一块云彩,怪物被斩开的脖子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随后寂静无声地身首异处,它冰山般的身躯坍塌下去,逐渐融化为一滩水,在岩洞里面形成一池可以销毁时间和记忆的湖。他的脑袋则滚在地上变成一个光泡似的水晶球,它再也没什么味道和魔力了,只有猫、狗和巫师对它还有执著的兴趣。
蚩尤人从盘膝峰上下来,决定用石头和木桩垒起一座座塔碑,将自己的领地圈起来,然后在塔上安装坚固的火炬;火匠们把硫磺、炭灰、松脂和木腊等东西混合出一种异常耐燃的燃料,使环绕蚩尤人十八个寨子的界碑之火彻夜通明。这些火炬的意义就像一只刚确立自己山头的老虎在其势力边疆的树干上撒尿。从来没有天敌、无需戒备猛兽、更不用担心外族人觊觎的蚩尤人,这回相信他们的唯一敌人其实是那些从未见过也从未信任过的异族之神。他们点起的火等于向俯瞰大地的众神的示威,等于他们拒绝用屈服来交换他们内心对上帝的恐惧。只有巫师们担心持久和过多的火焰会破坏大神对黑夜的主宰,他们逐家逐户进行劝说:“谁也不应该因为倒了一次霉就瞎折腾。”然而,受到烈火和大刀鼓舞的蚩尤人完全听不进去这类不找边际的劝告。“瞎折腾没什么不好,”浪在他最后一次公开露面时这样说,“至少女人和孩子睡觉踏实。”
在蚩尤人忙于拾掇家园和与上帝划清界限的时候,浪把自己关在山坡上树林后面的一间废弃的木屋子里呆了七天七夜,他说他要在这儿死死地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