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9章 熟人(第1/2 页)
如果是在平京,三月初九已是草長鶯飛的時節。
然而舉目望去,整個鄢州的大營也還是冰封一片。
北方的雪如同沙礫,有時會隨風捲起茫茫的霧,韋十四偶爾會望著它們出神。
但更多的時候,他還是獨自站在黑暗中,目光留心著柏世鈞和他身邊的人與物。
柏世鈞來到鄢州已經幾日,同遠山客一同見過了近乎彌留的申集川。
在北境停留的這幾年,柏世鈞還是像從前一樣,帶著某種近乎笨拙的天真做事。不過與從前不同,在軍紀嚴明的北境四州,他真真正正地交到了幾個朋友,申集川只能算半個,最令他感到難以割捨的,還是與遠山客的友誼。
兩人最初的交談是從柏世鈞那本《傷寒新論》開始的,遠山客在了解了柏世鈞的真正身份以後,毫不避諱地向他指出書中的幾處爭議。
柏世鈞原本就不善爭吵,見遠山客上來就咄咄逼人,以為對方又是像王濟懸那樣難纏的角色——這樣的人陰險極了,看起來是在和你討論醫術,實際上是想從你的話語裡抓出什麼把柄,好把你往死里整。
在之後幾天裡,兩人一見面柏世鈞就裝作自己喉疾發作,不管遠山客說了什麼,他都在一旁聽著,默默點頭,一聲不吭。
當時柏奕還在另一處營地帶隊探視傷員,聽說後方的柏世鈞突然發了什麼喉疾,連夜趕回探望。等見了面,柏世鈞這才將詳情說出,引得柏奕一陣好笑——當初在太醫院的時候要是也能這麼悶聲不響,如今也不至於這樣更名易姓地躲藏。
遠山客幾次拜訪之後,也覺出幾分蹊蹺,後來命人暗中去查看了幾次,這才發現柏世鈞的嗓子只在他出現的時候才犯病,他一走,馬上就好得很。
某日天晴,遠山客趁著柏世鈞曬書的當兒突然出現,當時柏世鈞正哼哼唧唧地唱著小曲兒,一轉身,見遠山客就站在身後不遠,當即驚得咳嗽起來。
遠山客冷不丁地揶揄道,「林大夫這喉疾病根不在喉嚨,在眼睛——但凡見著我就犯病。」
柏世鈞問遠山客今日是為何造訪,是否又在《傷寒新論》里挑出什麼錯漏了。
遠山客搖頭,開門見山地問柏世鈞為何不願和自己交談,自己到底是什麼地方得罪了人還請柏世鈞直說——遠山客就是這樣的人,即便是覺察出有了什麼誤會,他也不屑去猜旁人心裡想著什麼,他寧可自己跑到對方面前,問清楚自己究竟是什麼地方惹了對方討厭。
倘若遠山客覺得對方說得有道理,他會道歉,但極少真正改正——這又並非是他有意如此,只是此人性格一向狂妄乖張,即便當時覺得自己確實是錯了,過不了多久就又將一切忘記了,還是按著自己的方式恣意而行。
然而,倘使他覺得對方說得沒有道理,那他非但不會遷就,還要當面再發一通嘲諷,然後宣布當場割席分坐,今後永不往來。
這樣的人,柏世鈞還是第一次見。
面對自己的一雙兒女時,柏世鈞常常覺得自己過於耿直莽撞了,如今突然碰見一個氣焰更加囂張、顯然也更不討人喜歡的對象,反倒激起他幾分惺惺相惜來。
他看著遠山客,突然就有些明白了當年秦康老爺子拉著自己的手說,「有些事情,和光同塵有和光同塵的好處……」
於是柏世鈞便吞吞吐吐地將自己的想法說了,這一說,兩人才發現彼此很有話聊——比如在對王濟懸的批判上,柏世鈞向來不喜歡王濟懸章有生之流,但這種不喜就像是一團氤氳在心頭的薄霧,他自己說不清霧裡頭是什麼,也不願在這種事上花時間去想。
遠山客就不一樣了,他罵得淋漓暢快,罵得抽絲剝繭,說起過去他在太醫院時與王濟懸的糾紛,遠山客三言兩句便讓柏世鈞感慨萬千——「對對對,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