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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葦般細弱的約瑟佩慘遭包圍,他仰起小腦袋環視那幾張紅膛膛的、蠢鈍兇悍的胖臉,溫和地應承下來,神態平靜得仿佛他根本沒察覺到自身正在遭受欺凌。
一本新詩集被鹿皮帶子捆縛在抄寫台上,如開膛破腹的痼瘤患者,約瑟佩手持刻刀,鋒刃輕巧地劃破肌膚般滑嫩的羊皮紙,刀尖兒一旋,再旋,割下一條字。
那條羊皮紙上寫有「吻」、「愛火」、「柔荑」等淫褻的字眼兒,是在描寫一位男子親吻戀人的指尖。
而吻,吻是有危害的。
約瑟佩鬆手,紙條飄落,落在他腳下小山般的紙堆中。
這些心靈毒藥會被統一清掃,暫存入庫,擇日銷毀――當然,費爾南他們鐵定會把這些累活兒推給約瑟佩干。
切割完三十二頁,約瑟佩翻至七十頁,他擇取頁數的手指嫻熟、精準,顯然是已經重複了太多次。
七十頁插圖中的一位女子放蕩地裸露雙側小臂,約瑟佩抿了抿唇,用刻刀切下她的小臂與手腕,僅留手指,手指允許裸露,截止腕骨――聖靈允許教民們耕種勞作,而手套有時會導致手部打滑。
腕骨,切記,裸露截止腕骨。
兩條白白彎彎的紙片小臂飄落。
像一雙月牙兒。
嚴刑峻法與苦心布道皆難以阻止書商在細節處鑽空子,好在由聖堂培養的「潔淨者」們始終堅守著這道防線,他們牢牢掌握住有關「道德與戒律」的解釋權……他們禁止、銷毀、塗改。
不……塗改已是過去式。
自從民間有藥劑師調配出了那種據說能「溶解鐵膽墨水」的「禁書之友」,使得教民們能利用其復原墨水覆蓋下的字跡輪廓後,聖堂便摒棄了塗改的做法,改用切割了。
一本詩集處理完畢,約瑟佩用掌心撫過小羊皮紙上以紫、金、銀等昂貴墨水細緻勾繪的插畫與刻刀挖出的醜陋空洞,微露惋惜。
這一神態使他的眉眼愈顯溫柔聖潔。
――連他左側遍布青灰胎記的醜臉亦顯得不那麼惹人嫌惡了。
約瑟佩發了會兒呆,忽然覺察到不妥,他不該為犯禁的書籍感到惋惜。
他匆匆以食指中指輕觸額頭眼皮,喚醒聖潔自性,以摒棄雜念。
若非胎記作怪,約瑟佩原本會擁有惡魔般足以蠱惑人心的美貌:他生就一頭柔韌光潤的銀髮,那些髮絲滑亮得像以月光為經緯紡出的綢緞;虹膜是一種極稀罕的、淺淡的紫羅蘭色;顱骨線條優美伶俐,猶如刻刀雕琢;唇瓣偏薄,卻不失肉感,絲絨般嫣紅細膩……可左臉上那些青灰的胎記毀了他,他簡直像是被人兜頭澆了半桶顏料。
約瑟佩耷拉著腦袋幹活兒,白袍風帽的柔軟帽檐垂得極低,掩去半張臉,像是怕他的左臉討空氣嫌惡。
――他早已習慣於像條小蟲兒一樣謙卑地、小心翼翼地生活了。
……
處理完抄寫室的工作,約瑟佩起身,去餐室吃晚飯。
他走路有些慢,姿勢古怪,清瘦的身體籠在肥大白袍下,彈簧玩具般晃蕩,下樓梯時他全力以赴,攥緊扶手。
他的乳名叫「廢品」,是他父親取的。
這是由於他的左眼天生失明,左手也使得不大利索,左腿則萎縮如麥秸,使他走起路來一瘸一拐,加上左臉的胎記……他的左半邊身子乾脆就沒長好。
五歲時,他被他的酒鬼父親虐待得傷痕累累,塞進粗布袋裡,像一袋垃圾一樣被丟棄在荒郊野外。
「去見聖靈吧,廢品!」那醉漢傻笑著嚷嚷,對一個生命的消逝毫無憐憫,他只覺得自己幽默,「記得叫他給你安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