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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整個大明宮都被聖人的怒氣掀了個底朝天——
原來凝碧殿中,早已沒了沈才人的蹤影!
段臻頹然坐在寢殿之中,周遭的素淡已被修飾出高雅的格調,十二折雲母屏風設色簡古,畫的不是春閨綺情,卻是二十四孝故事。他凝了深邃的眸,在這殿中一件件擺設上慢慢掃過去,心頭仿佛有一隻刻漏,滴答、滴答,在春日裡滲著冰冷的水。
風自草木底下輕輕刮擦出來,漸漸地發了狂,「啪啦」一聲,是大風將青瑣窗猛然拍得合起。外間老宮女慌裡慌張提著裙角進來道:「陛下,要落雨了,奴來關窗!」
他沒有理她。待她要出去了,突然道:「你也給我出去找人!」
他起先以為素書只是出去請安或串門;而後以為素書在宮內迷了路;後來,他便將一切可能性都想過了。他想,素書莫不是瞞了他,與旁人有了私情——這會兒,竟是私會情郎去了?
仿佛是響應他的念頭一般,天外轟隆隆震起悶雷,豆大的雨點不多時砸落下來,滿院裡風雨大作,草木摧折。這樣的天氣,不論素書在哪裡,一時半刻都是回不來的了。
漸漸地,入了夜,點了燈。
她還沒有回來。
他在想,三日,只有三日了。
只有三日,她便是他的昭容,他連冊文都親自寫好了。
他一步步往殿外走去。來時未料到會有風雨,仍是穿著上朝時的明黃冕服,冠帶謹嚴,一絲不苟。只是在將將踏出殿門口的時候,就註定會邋遢了。
一邊周鏡立刻奔了上來,將寬大的油衣披上他的肩,又給他打起了黃羅大傘,「陛下當心路滑!」
他的嘴唇微抿,這是他慣常思考的神色。他思考的是,他已經將小七交給興慶宮的皇祖母,給高仲甫及禮部加了料錢,這兩日以來又是在許賢妃處歇宿——
他思考的是,這宮中到底還有什麼漩渦,是他所沒有顧慮到的。
譬如,這場風雨。
風雨將晝與夜的分際都抹去了,每一步,他不知是邁在黑暗裡,還是夢寐中。心漸漸被重重考量戴上了枷鎖,他忽然想起素書曾經與他說的一句話。
她說:「只有活人受罪,哪見死鬼戴枷。」
——「陛下!」
一聲尖利的喊,他渾身一冷,便聽見自己派去尋找素書的內官扯著嗓子在風雨中大叫:
「陛下!沈娘子在御花園——的井裡——!」
☆、第12章 將恐將懼(三)
那一夜,御花園裡,頭一回那樣熱鬧。縱是大雨傾盆,都還圍滿了人,嘰嘰喳喳的語聲伴著風雨雷電的交鳴,混沌中像是索命的響。
宮人們第一個便去稟報了聖人,可不知為何,聖人始終不來。而後這事情便傳開了,好事者站了里三層外三層,俱圍著那一口被雨水灌滿的枯井。
殷染急急撥開人群,見到了素書自井底被人撈出的屍首,身子已經泡腫,皮膚都泛了青,手中緊緊抓著一隻小小的純金鑲翡翠的長命鎖,她還認得,是素書特意給小七挑的。她用力去掰素書的手,她問她:「你不是要將這鎖送給小七麼?我替你給他戴上,你鬆手,你鬆手好不好?我會告訴小七,這是他阿家送給他的,讓他一輩子戴著它,你鬆手好不好?」
她說著說著,全身便發起抖來,只那雙眼又犯了擰,直愣愣盯著素書的臉,就那樣盯著。素書一向是個溫和得幾乎沒有痕跡的人,家中世代明經,知書達理,便是在井水裡泡了兩夜,臉上的神態仍安然而靜默。
便是這樣的素書,便是這樣的素書呵——
她怎麼竟有那個膽量,就這樣投了井?!
殷染想著,想著,頭皮被大雨淋得發麻,她怎麼也想不明白。素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