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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绿江》5(1)
好运像地平线上的紫光一样笼罩在赵家檐头,赵家这一年里注定吉星高照,双喜临门:娶了一房好媳妇,平定了家庭内部一场小小的内乱,不久,赵文晖媳妇翁玉多又给赵家生了个男婴。赵一普一听媳妇生了个孙子,身子一软,趴在供桌上就哭了,抽抽噎噎地说:“祖宗啊,你都看见了,我赵家门庭发亮啦!”纵有千般家业,头一条就得有后人,现在赵家下一辈终于诞生了一个种子后人,赵一普决定重修家谱以待更多,如果赵家后辈再出个人物,赵一普在棺材里就要笑醒了。
赵一普这一辈子最引为自豪的是赵家的满族血统不同于其他,据说赵家的先人是清世祖时摄政王多尔衮。多尔衮死后获罪,子孙受株连,他的后人其中一支逃难到开原,最后落脚响水村。赵家除了有弓箭,还有一把祖上传下来的宝剑,剑柄上镶着红宝石。在宝石的镶边里,隐约可见赭色的凝固的血痕。剑锋锈迹斑驳,但只要蘸水打磨,立刻寒光凛凛,削铁如泥,系祖上打天下之物。
按旗人习俗,赵一普决定请巫师萨满来烧香跳单鼓给家谱开光。在一个良辰吉日傍晚,一对有名的萨满被请进了家门。
两个萨满一高一矮。高个是掌坛的,生着一张疙疙瘩瘩的瓢脸,因为走村串户,风吹日晒,脸上的每一道褶皱都是死的,苦的。矮个子是陪衬的帮鼓,一双眼睛一大一小,人像一枚山核桃,又黑又硬。两人身上罩着风尘仆仆的长衫,拿着神具,表情庄严。进了门,萨满并不寒暄,而是要赵家端来一盆炭火,他就默默坐在火盆边把单鼓放火焰上慢慢烘烤着,烤过去,再烤过来。单鼓像扇子的形状,上面覆着羊皮,萨满一边烤,一边让中指在鼓面上弹击着,直到羊皮单鼓的声音越来越清脆,越来越响亮,天也完全黑下来。
荒僻的乡村,单鼓响了,热闹就来了。无论民人旗人,烧香还愿祭拜祖先都要请萨满来跳单鼓,荒凉之地,咳咳呀呀的单鼓神调可以让人心里的痛苦舒缓下来,升起祈福驱祸,保佑庄稼五谷丰登的指望,所以跳这种单鼓叫烧“愿香”和烧“乐香”。如果有人得了病,还要请萨满巫婆来跳神。响水村的人听到单鼓声,就着了魔一样,不一会儿就人头攒动地聚到赵家,把赵家的屋子都挤歪了。屋子里插不下脚,有人就恨不能像猴子那样攀上屋梁,大头倒悬,从上到下看个仔细。赵一普这时十分慷慨大方,给没处站脚的乡亲们出主意说:“站锅台上!记住,可别掉进锅里去!”乡亲们仿佛真要掉进锅里一样你抱我扶笑成一团。
赵家北墙一面大芦席,席上供着尚未开光的家谱,赵家先人此刻缩成了芦席上的一对满清打扮的水印木刻画像。萨满在众人的瞻仰下神圣地设了坛,摆了祭品。一切准备完毕,掌坛萨满庄严地把单鼓抱在胸前,粗大的喉结上下跳动几次,咽了咽吐沫,运足了气力,再把粗糙的鞭子在单鼓上连击三下,羊皮单鼓顿时会说话一样惊叫起来:“嘭!嘭!嘭!”他一边击打着单鼓,一边抖动着单鼓上的铁环,铁环就响尾蛇一样“刷!刷!刷!”地响起来,油灯下的人怀着敬畏听萨满亮着苍凉的喉咙唱道:
万里黄河弯又弯呀哎嗨,
那个盘古爷辟地又开天哪咳咳;
洪君老祖来得早哇咳咳,
天塌地陷他赶上三番哎咳嗨!
空气里缭绕着香火烟雾,流淌着沙哑神秘的曲调,动人心魄的单鼓声和神秘的祷词咒语在黑暗的屋子里虚拟出了一种庄重神奇的意境,萨满载歌载舞,咳咳哟哟,从盘古开天地唱起,唱到鸭绿江流域的历史,再唱垦荒老祖的来历,一直唱到祖祖辈辈的先人归了阴曹地府。地府里的赵家还是很庞大的一支呢!只有萨满才能看得见:
一声喝开天堂路,
二声喝开地狱门,
喝开天堂行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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