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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清此人有时虽泼皮行径,但他偶然也有通达之处。譬如对江生,他便从来不曾真正生气。等江生端着空碗出去之后,他吸溜了两下空气中残余的香味,赞道:“这小子做鱼,真是一绝!”
英洛笑道:“哪日我走了,将他留给你做厨子如何?”
聂清的大脑袋点个不住,口中直道好。
雁回楼临江而建,水气扑面,岸上佳木葱笼,江上云帆片片,当真舒爽之极。
聂清今日点了一桌子鱼,醋溜的,红烧的,鱼汤鱼头鱼羹鱼片,隐隐有暗嘲江生之意。江生也不恼,板着张小脸,坐得跟泥塑木雕般。
聂清失笑道:“江生尝尝吧,这雁回楼的鱼在扬州城是一绝,你若尝过了,做得肯定不比雁回楼大师傅作的差。”
英洛一一尝来,也诚心道:“这鱼的味道确实与江生做的不相上下。”
那孩子方才冷着脸,各菜皆稍尝即止,标准试菜的样子。
三人正吃着,便见沿江一顶轿子跑得飞快,那抬轿的四人皆着青衫,足下不停,竟是眨眼之间便到了雁回楼下。英洛正搛了块鱼,同上面的小刺顽强搏斗,被这四人惊得差点将鱼掉下地去,她竟停箸,探头去看,想看看这轿里坐着何等样人。
轿中之人还未出来,便见得极远处跌跌撞撞跑来一人,奔此轿而来。
来人到了轿前便扑通一场跪了下去,趴在轿前痛苦流涕,英洛坐在此座,只见得他低着头不住拿自己衣衫的前襟擦,心想这人也真奇怪,依着她的意思,既是要哭,擦脸但将面前轿帘揭起来擦便是了,总不能将自己体面衣裳给弄得狼狈不堪,哪还如何见人?
她平生所哭极少,如何能体会楼下所哭者心中的惶恐不安?
旁边抬轿之人有一人上前,掀起了轿帘,一只莹润皎白的手伸了出来,英洛本来还有些飘忽的眼神立时便被吸引了过去,心中一跳,仿佛有个声音在说:绝世美女,绝世美女!
细细一看,只见那手骨节修长,分明是一只男人的手。
如此引人遐思,其实只是一刻,那轿中之人已经走了出来,往雁回楼前一站,轻轻扬脸,也不知他目光所落之处,英洛竟觉得他是深深看过来,自己心下跳得几跳,只觉自己平生所见之人,无一比得过他。论其风姿气度面相,无一不精美,无一不让人生出膜拜之心,真恨不得是他脚下的尘土,与他贴的更近。
聂清探出头来,只见得一角玉色衣衫,倒是见得轿旁所跪之人,还有那四个青衫抬轿客,神情立时激动了起来:”鬼见愁,鬼见愁!”
英洛大奇,“你是说刚刚那人外号鬼见愁?”
聂清立时神采奕奕,道:“这人便是江南道上出了名的生意人,有通天手腕,任何事只要有他出现,非变成一桩银钱卖买不可!”
旁边座中吃饭之人吃得鬼见愁这名字,立时停止了说话,邻座的男子酒至正酣,本已袒胸露臂,这时听得鬼见愁的名号,立时乖乖将衣衫穿好。
英洛这时对这位鬼见愁的好奇心已经达致鼎盛。这人之前赤膊半敞衣衫之时都不顾忌自己是个女子——她低头打量自己一番,但见着自己男子衣衫,头发也是随意一束,好吧,她承认自己这个样子很男人!
心中气愤一消,便专意注视着楼梯口,楼上诸人也停了咀嚼,众人屏息等待那一刻。
起先只听得小二的声音,小声而谄媚的,脚步声也极轻,仿佛只听得一个人正轻轻走上来,“二公子今日好兴致,竟也想来我们雁回楼转转,厨下高师傅可得高兴坏了,您已日久没来了!”
若非青天白日,听起来真是诡异,当真得以为这小二同个鬼在说话。
上来之时却并不是人人都以为的小二在前,却原来是这位鬼见愁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