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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陵少爺,別踩了雞屎。別到太陽底下去。&rdo;秦干蹲著洗衣服,還不忘扭頭銳聲喊。
楚志遠找了個石板練書法,一個有樁子的石砧板。志遠想在公家機關做事,得要寫一筆好字。他拿只大毛筆沾水練字,水碗擱在廚房外頭窗台上。琵琶過去看。他站著寫,手腕懸空。大大的字在平滑的灰色石面上浮現一會兒,水漬一干就消失了。可以省紙。
&ldo;說三國給我聽嘛,志遠。&rdo;琵琶求他。
你怎麼不自己看?都讀書了。
&ldo;我要聽你講。&rdo;
&ldo;書在那兒。自己拿去。&rdo;
&ldo;我也要寫,就寫一個。&rdo;
他沒作聲。
&ldo;你寫完了說三國好不好?你說的比書上寫的好。&rdo;
他可以把《三國演義》倒背如流。他的聲音小,跟他的身材一樣,年青的臉五官像擠住了,有點鼠頭鼠腦的,可是一說起空城計、舌戰群儒、糙船借箭、苦肉計、錦囊妙計來,眉毛就會向上斜挑,逸興遄飛,連說帶比,拿捏得恰到好處。
&ldo;給我寫嘛,志遠。&rdo;
末了他把毛筆給了她。她站在板凳上寫。寫得並不好。為了挽回顏面,她畫起了拿手的畫來,畫了臉,有人臉那麼大,從灰色圓石板上瞪著看,活靈活現的,某個枉死的鬼魂被囚禁在石板里。一串寒顫蠕蠕的在琵琶脊樑上爬。臉消失了。
&ldo;別畫畫。&rdo;志遠說,&ldo;這是練字用的。&rdo;
他拿走了毛筆,倒水在石頭上,仿佛被她弄髒了。
志遠是有抱負的,並不想一輩子當仆傭。他和琵琶的母親一齊長大,他父親是楊家的總管。露和弟弟小時候請先生,志遠做伴讀,得到了受教育的機會。露出嫁,也把他帶了過來,以傭人的工錢請個秘書。新娘必須預備一切派得上用場的東西,才能完全獨立,在夫家才能抬頭挺胸做人。妝奩甚至包括便桶、臉盆、洗腳盆、各色澡盆。露出國之前要求志遠留下,定期寫信報告孩子和家裡情況。他答應會等到她回國,露也把葵花嫁給了他,讓他滿意。年過去了,貧窮的年青人要出人頭地已經很難,年紀大了就更難。信給露他從不問露的歸期,生怕不耐煩似的。他並不知道榆溪直在要求太太回來。最近志遠才替他寄了這麼一封信:
&ldo;前函想已收覽。此間政治情勢猶如風雨將至,遍地陰霾,唯津可望逃過一劫。託庇于洋人籬下,余不勝汗顏。琵琶與陵已子蕭所薦之夫子讀書,論語指日習完。近日余頗覺浮躁無聊,空咄咄。陳氏進城,余與之簿戰,小輸。春寒料峭,心懷遠人。格蘭氣候向以嚴酷聞名,望多加珍重。珊瑚索性疏懶不願提筆,豈不懷蓴羹鱸膾之思?若須余寄送什物,但請直言。隨函附上小照一幀,唯瘦削瘏悴,不忍卿覽。&rdo;
他的照片小小的、鵝卵形,裝在硬紙夾里。憔悴的鵝蛋臉,髮油亮亮的梳到後面。無邊六角眼鏡使眼睛閃動著空茫的光。照後他題了自己作的詩:
&ldo;才聽津門金甲鳴,
又聞塞上鼓鼙聲。
書生徒坐書城困,
兩字平安報與卿。&rdo;
志遠的信寫得像公文,他希望能夠寫得熟練以備將來,只是些地方總不脫他最愛的《三國演義》的聲口。他自稱志遠,兩寫得小,偏右:
&ldo;露小姐與珊瑚小姐鈞鑒:前稟想已入鈞覽。今再稟一事,必君心。四月初八爺電話召志遠前往新房子,問姑爺事。志遠稟公贈瑣事,周墊頭地爭,嗎啡吸入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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