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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冬至，一陽生。

全年當中白晝最短之時，顧霜遲挑在這時候同他換蠱。蘇錦照他所言，用了七七四十九天，得以功法大成。煉血蠱一早埋在他經脈之中，猛然被喚醒，又是抽筋削骨的一陣劇痛，自那以後，叩門成蠱，他感覺丹田隨時燒灼，氣力不絕，但絕不是長久之徵。

顧霜遲此人仿佛天生不知道什麼叫害怕，輕快無比地塞了一把刀在蘇錦掌中，再把手臂往他面前一松：&ldo;來吧。&rdo;

蘇錦憂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ldo;師兄，你真的沒關係麼？&rdo;

顧霜遲：&ldo;婆婆媽媽，你從蠱蟲變成了煉蠱之人，還有空擔心別人？剛才功成，體虛得很，要不在日落之前解決此事，不出三刻，你就會受到反噬，和謝凌一樣爆體而亡。&rdo;

他被顧霜遲說得手一抖，刀尖深入血脈，一股紅血珠即刻滾出來。

顧霜遲探出二指，自他傷口上抹過，旋即於自己脈門切開一道，真氣灌入，那血珠片刻便融了進去。

他立時掐住蘇錦手指，貼在自己傷處：&ldo;凝神運功。&rdo;

蘇錦依言而動，默誦口訣。不多時，自丹田緩慢升起一股熱氣，有什麼暴戾順著口訣在經脈中流轉，找到突破口後迅速引出，短暫的頭暈目眩，他連忙調動真氣護住心脈，繼續使力逼出惡血。

蘇錦感覺渾身一輕，仿佛脫胎換骨‐‐真有奇效。並未藥到病除，他只模模糊糊地覺得，有什麼從身體中躥了出去，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旁邊的《人間世》，那一刀割在手臂上，反倒放出了積攢多年的沉疴。

他還記得當日被錢豹束縛，痛苦無比。可顧霜遲此刻面上半分沒有變化，只深深嘆了一口氣，長睫微微顫抖。

&ldo;阿錦，你聽謝凌說過他思慮的&l;凌霄&r;麼？九天之外又有大荒，他以為大荒其實落在了自然萬物上，與《凌霄訣》不謀而合。雖不能至，心嚮往之。&rdo;

蘇錦眨眨眼，緩慢道：&ldo;……萬物有靈，均是天生地養，須心存敬畏。身在山河，由此感知糙木遇甘霖，飛燕過滄海，花開花落，雲起雲散，故而凌霄九式無往不勝。&rdo;

言畢，經脈凝滯之處一一被貫通，那暴戾之氣仿佛收起了全部的稜角，安靜地歸於其中，與旁的和平共處。

驀然回首間，已是大局已成，再無輾轉餘地。

顧霜遲低低道：&ldo;在南嶺時，聽說中原煉血蠱現世，四方亂成一團，料想與你有關。又突然記起從前謝凌說的，&l;能救而不救，同殺人有何分別&r;。他一輩子沒說過幾句人話，反倒這句我記憶猶新。&rdo;

蘇錦呆呆地見他包紮好自己傷口，聽著顧霜遲十分難得的肺腑之言：&ldo;我身無長物，唯有南嶺剩下一屋子書，和幾個小藥童。若我命不好，沒熬過這個冬天，勞煩你去把白朮接過來，其他幾人在當地都有父母，我已經安頓好了。白朮聰慧，與你們也熟悉，算我拜託你，不要丟下他。&rdo;

蘇錦聽出一絲不對勁，驀地按住顧霜遲道：&ldo;你說過不會死的！&rdo;

&ldo;我是說萬一！&rdo;顧霜遲不遺餘力地吼回來，&ldo;萬全之策懂嗎？南嶺那一屋子書，你師叔定會喜歡的。至於其他，&l;不易&r;是謝凌留給我唯一的東西，和他骨灰一起，我埋在溪畔了。此後數年，你想去祭拜就去，不去就讓他安息。&rdo;

這人色厲內荏，蘇錦感覺喉頭哽咽，舌頭被凍住了一般。他沒來由地覺得難受，旁人掏心挖肺，他什麼都不必做，然而卻比挨千刀還過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