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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天色微明。他點了燈，睜眼想了半日。看著這幼時便無比熟悉的老窯洞，睹物思 情，念母更甚。在礦上也是，但凡遇到難處，他便想到母親。想到母親的墳頭痛哭一場，解 解心頭悶氣。如今回來，去給母親墳上燒紙，自然是頭等大事。

想到這裡，穿起衣服，正說下炕，門嘎吱一聲開了，是啞啞開門進來。他說啞啞∶&ldo;這 麼早就起來了?&rdo;啞啞沒聽見，走向灶頭，從鍋里端出一大碗玉米糊湯，擱在炕台上，又拿 起一雙筷子，用手捋了幾下。大害忙揚手止住，笑著說她∶&ldo;甭動，看你手髒的。&rdo;說著， 取過自己的毛巾，仔細擦過筷子，還問啞啞一句∶&ldo;你吃過了？&rdo; 啞啞瞪著大眼看了他， 不言語，低頭只顧用抹布擦鍋台。

大害心想：這娃是有點問題。想他離村時，啞啞還是個六七歲的碎娃，稠鼻涕吊著，一 天三番，被她的媽打得哭。當時心裡還想，這娃總有一日被這家人折磨死哩，沒想到現已長 成大女子了。

吃著想著，糊湯已是喝光。擱下碗，那啞啞便拾了過去。他下炕扒上鞋，打開窯門一看 ，只見門前的草已被掩住，天地間一片雪白，心頭一亮，說道∶&ldo;嘿嘿，好傢夥，一場大雪 。&rdo;

大害自小就這相，每遇下雪，他便像是中魔一般，高興得胡蹦亂跳，不曉該咋。啞啞看 他驚喜的樣子，也緊隨著到窯門前，朝外探看，並無來人，心頭還有點奇，想不出這位在外 工作多年的大害哥為啥這相。大害回頭問啞啞∶&ldo;咱士傑叔的雜貨鋪還辦著沒？&rdo;啞啞會意 ，點點頭。大害說∶&ldo;那就好，我去買點點心，給媽上墳去，你出來給咱把門鎖上。&rdo;說著 指了指門鎖。那啞啞又是點頭，一雙眼睛被雪光映得好亮好亮。

大害出了門，走到村中間立住。老雜貨鋪還是那幾十年沒變的老樣子。他敲了下窗子， 劉四貴探出頭來。倆人是幼時的朋友，一見面自然是喜出望外，高興得不得了。劉四貴急忙 說是要打開門來說話。大害說∶&ldo;甭急甭急，等我給媽燒紙回來，咱們再諞不遲。&rdo;劉四貴 道∶&ldo;說的是。你都要些啥東西？&rdo; 大害說∶&ldo;買包點心、香和燒紙。&rdo;劉四貴說∶&ldo;能 成。&rdo;說著取過幾樣東西。大害看那餅乾已遭蟲咬，便問∶&ldo;這餅乾咋是這樣？&rdo;四貴說∶ &ldo;放了兩三年了，沒人買，一直擱著。&rdo;大害說∶&ldo;這點心我不要了，另換點啥。&rdo;四貴問 ：&ldo;換點啥？&rdo;大害問∶&ldo;有洋糖沒有？&rdo;四貴說∶&ldo;還有一些。&rdo;大害說∶&ldo;稱上半斤。 &rdo;四貴稱好，用報紙包了。大害接過，遞兩塊錢進去。四貴低頭劈里啪啦撥了幾下盤子，說 ∶&ldo;兩塊兩毛三。&rdo;大害說∶&ldo;咋這貴？&rdo;四貴說∶&ldo;主要是香貴。這年頭破除迷信，人都 不造這東西了，進貨不容易得很哩。&rdo;大害補足錢，這方夾著東西，朝村北大上走去。

太陽高升起來。一路風光，十分壯美。大害繞過幾道山，爬過幾面斜坡，到自家地頭 看，只見已是平平一片，辨認了半天，才發現媽的小墳堆。想是多年的人踏雨澆，已不是當 年的相勢了，日後還得來再添土整修。想著便就雪地跪了下去。哭媽的眼淚，這陣子卻奇怪 的沒了。靜默了片時，取了洋火點著香，插上墳頭，磕了幾個頭，嘴上說∶&ldo;媽啊，我看你 來了。&rdo;說著，鋪開報紙，撥拉下水果糖，對媽道∶&ldo;你吃洋糖。&rdo;又點著了燒紙，一張張 地遞向火苗，心裡念道：不知媽在這墳堆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