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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鸝問道:&ldo;在家吃飯麼?&rdo;振保道:&ldo;不,我就是回來拿件雨衣。&rdo;他看看椅子上擱著的裁fèng的包袱,沒有一點cháo濕的跡子,這雨已經下了不止一個鐘頭了。裁fèng腳上也沒穿套鞋。裁fèng給他一看,像是昏了頭,走過去從包袱里抽出一管尺來替煙鸝量尺寸。煙鸝向振保微弱地做了手勢道:&ldo;雨衣掛在廚房過道里陰幹著。&rdo;她那樣子像是要推開了裁fèng去拿雨衣,然而畢竟沒動,立在那裡被他測量。
振保很知道,和一個女人發生關係之後,當著人再碰她的身體,那神情完全是兩樣的,極其明顯。振保冷眼看著他們倆。雨的大白嘴唇緊緊貼在玻璃窗上,噴著氣,外頭是一片冷與糊塗,裡面關得嚴嚴的,分外親切地可以覺得房間裡有這樣的三個人。
振保自己是高高在上,瞭望著這一對沒有經驗的jian夫y婦。他再也不懂:&ldo;怎麼能夠同這樣的一個人?&rdo;這裁fèng年紀雖輕,已經有點傴僂著,臉色蒼黃,腦後略有幾個癩痢疤,看上去也就是一個裁fèng。
振保走去拿他的雨衣穿上了,一路扣鈕子,回到客廳里來,裁fèng已經不在了。振保向煙鸝道:&ldo;待會兒我不定什麼時候回來,晚飯不用等我。&rdo;煙鸝迎上前來答應著,似乎還有點心慌,一雙手沒處安排,急於要做點事,順手捻開了無線電。又是國語新聞報告的時候,屋子裡充滿另一個男子的聲音。振保覺得他沒有說話的必要了,轉身出去,一路扣鈕子。不知怎麼有那麼多的鈕子。
客室里大敞著門,聽得見無線電里那正直明朗的男子侃侃發言,都是他有理。振保想道:&ldo;我待她不錯呀!我不愛她,可是我沒有什麼對不起她的地方。我待她不能算壞了。下賤東西,大約她知道自己太不行,必須找個比她再下賤的。來安慰她自己。可是我待她這麼好,這麼好‐‐&rdo;屋裡的煙鸝大概還是心緒不寧,啪地一聲,把無線電關上了。振保站在門洞子裡,一下子像是噎住了氣,如果聽眾關上無線電,電台上滔滔說的人能夠知道的話,就有那種感覺‐‐突然的堵塞,脹悶的空虛。他立在階沿上,面對著雨天的街,立了一會,黃包車過來兜生意,他沒講價就坐上拉走了。
晚上回來的時候,階沿上淹了一尺水,暗中水中的家仿佛大為變了,他看了覺得合適。但是進得門來,嗅到那嚴緊暖熱的氣味,黃色的電燈一路照上樓梯,家還是家,沒有什麼兩樣。
他在大門口脫下濕透的鞋襪,交給女傭,自己赤了腳上樓走到臥室里,探手去摸電燈的開關。浴室里點著燈,從那半開的門望進去,淡黃白的浴間像個狹長的軸。燈下的煙鸝也是本色的淡黃白。當然歷代的美女畫從來沒有採取過這樣尷尬的題材‐‐她提著褲子,彎著腰,正要站起身,頭髮從臉上直披下來,已經換了白地小花的睡衣,短衫摟得高高的,一半壓在頷下,睡褲臃腫地堆在腳面上,中間露出長長一截白蠶似的身軀。若是在美國,也許可以作很好的糙紙廣告,可是振保匆匆一瞥,只覺得在家常中有一種污穢,像下雨天頭髮窠里的感覺,稀濕的,發出翁郁的人氣。
他開了臥室的燈,煙鸝見他回來了,連忙問:&ldo;腳上弄濕了沒有?&rdo;振保應了一聲道:&ldo;馬上得洗腳。&rdo;煙鸝道:&ldo;我就出來了。我叫余媽燒水去。&rdo;振保道:&ldo;她在燒。&rdo;煙鸝洗了手出來,余媽也把水壺拎了來了。振保打了個噴嚏,余媽道:&ldo;著涼了罷!可要把門關起來?&rdo;振保關了門獨自在浴室里,雨下得很大,忒啦啦打在玻璃窗上。
浴缸里放著一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