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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仔細她,只聽見那低小的聲音,秘密地,就像在耳根底下,癢梭梭吹著氣。在黑暗裡,暫時可以忘記她那動人的身體的存在,因此有機會知道她另外還有別的。她仿佛是個聰明直慡的人,雖然是為人妻子,精神上還是發育未全的,這是振保認為最可愛的一點。就在這上面他感到了一種新的威脅,和這新的威脅比較起來,單純的肉的誘惑建制不算什麼了。他絕對不能認真哪!那是自找麻煩。也許……也許還是她的身子在作怪。男子憧憬一個女子的身體的時候,就關心到她的靈魂,自己騙自己說是愛上了她的靈魂。唯有占領了她的身體之後,他才能夠忘記她的靈魂。也許這是唯一的解脫的方法。為什麼不呢?她有許多情夫,多一個少一個,她也不在乎。王士洪雖不能說是不在乎,也並不受到更大的委屈。
振保突然提醒他自己,他正在挖空心思想出各種的理由,證明他為什麼應當同這女人睡覺。他覺得羞慚,決定以後設法躲著她,同時著手找房子,有了適宜的地方就立刻搬家。他托人從中張羅,把他弟弟安插到專門學校的寄宿舍里去,剩下他一個人,總好辦。午飯原是在辦公室附近的館子裡吃的,現在他晚飯也在外面吃,混到很晚方才回家,一回去便上床了。
有一天晚上聽見電話領響了,許久沒人來接。他剛跑出來,仿佛聽見嬌蕊房門一開,他怕萬一在黑暗的甬道里撞在一起,便打算退了回去。可是嬌蕊仿佛匆促間摸不到電話機,他便接近將電燈一捻。燈光之下一見王嬌蕊,去把他看呆了。她不知可是才洗了澡,換上一套睡衣,是南洋華僑家常穿的沙籠布制的襖褲,那沙籠布上印的花,黑壓壓的也不知是龍蛇還是糙木,牽絲攀藤,烏金裡面綻出橘綠。襯得屋裡的夜色也深了。這穿堂在暗黃的燈照里很像一節火車,從異鄉開到異鄉。火車上的女人是萍水相逢的,但是個可親的女人。
她一隻手拿起聽筒,一隻手伸到肋下去扣那小金核桃鈕子,扣了一會,也並沒有扣上,其實裡面什麼也看不見,振保免不了心懸懸的,總覺得關情,她扭身站著,頭髮亂蓬蓬的斜掠下來,面色黃黃的仿佛泥金的偶像,眼睫毛低著,那睫毛的影子重得像有個小手合在頰上。剛才走得匆忙,把一隻皮拖鞋也踢掉了,沒有鞋的腳便踩在另一隻的腳背上。振保只來得及看見她足踝上有痱子粉的痕跡,她那邊已經掛上了電話‐‐是打錯了的,嬌蕊站立不牢,一崴身便在椅子上坐下了,手還按著電話機。振保這方面把手擱在門鈕上,表示不多談,向她點頭笑道:&ldo;怎麼這些時候都沒有看見你?我以為你像糖似的化了去了!&rdo;他分明知道是他躲著她而不是她躲著他,不等她開口,先搶著說了,也是一種自衛。無聊得很,他知道,可是見了她就不由得要說玩笑話‐‐是有那種女人的。嬌蕊噗嗤一笑。她那隻鞋還是沒找到,振保看不過去,走來待要彎腰拿給她,她恰是已經蹋進去了。
他倒又不好意思起來,無緣無故略有點悻悻地問道:&ldo;今天你們的傭人都到哪裡去了?&rdo;嬌蕊道:&ldo;大司務同阿媽來了同鄉,陪著同鄉玩大世界去了。&rdo;振保道:&ldo;噢。&rdo;卻又笑道:&ldo;一個人在家不怕麼?&rdo;嬌蕊站起來,蹋啦蹋啦往房裡走,笑道:&ldo;怕什麼?&rdo;振保笑道:&ldo;不怕我?&rdo;嬌蕊頭也不回,笑道:&ldo;什麼?……我不怕同一個紳士單獨在一起的!&rdo;振保這時卻又把背心倚在門鈕的一隻手上,往後一靠,不想走了的樣子。他道:&ldo;我並不假裝我是個紳士。&rdo;嬌蕊笑道:&ldo;真的紳士是用不著裝的。&rdo;她早已開門進去了,又探身過來將甬道里電燈啪的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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