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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命是僥倖撿來的,現在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如同倦鳥反巢,落葉歸根,他想,這一次,一定不會有任何痛苦。
冥冥之中,他的身體漂浮起來,忽然間,一道明亮的光芒照徹天際,一雙盲眼豁然開朗,重新得見光明。
他的視野已不在腳下,而在更高更遠處,扶搖直上九萬里,俯瞰著浩渺人世,北荒長城像一條美麗的弧光,橫亘在天地盡頭。
他試圖在弧光中尋找一個小小的人影,卻怎麼也找不到。
他的冬青,不過是大千世界裡一根無足輕重的鴻毛罷了。
然而,若是沒有這根鴻毛,恐怕他早在更久以前就被幽熒殘魂吞噬,深重的孤獨和痛苦倘若無人填補,他的意識恐怕早已坍塌,決無法支撐到此時此刻。
就連神明也不懂得人心的可貴。
哪怕只有一盞微光,也能夠照徹漫漫長夜。
他忽地感到一陣釋然,他已見過最明澈的光,哪怕以身殉道,也無遺憾殘留。
背後泛起一陣朦朧的暖意,仿佛一雙溫柔的手臂,從背後環抱著他,將他攬入一個堅實的擁抱。
他怔住了,或許這只是他一廂情願的錯覺,然而,肩上的呼吸是那般熟悉,那般令人懷念,他抬起幾乎已不復存在的眼眸,慢慢地轉向背後。
他看到了,夢境也好,妄念也罷,他終於看清冬青的臉,鬢髮覆滿白雪,眉梢凝著冰霜,是他的生命中至為明澈的一抹風景。
‐‐你拯救了我,而我將拯救你的人間。
這是他彌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個念頭。
而後,他便化作清風,煙消雲散。
狄冬青終於來到天門邊。
石級仿佛無窮無盡,他已忘卻身在何方,只是拼盡全力地追趕。
他看到風掠過盧正秋的身畔,寬大的衣袍在背後鼓起,好似一雙張開的翅膀,一如兩人初見時的景象。無形的風落在這人的背影上,一瞬間便有了確切的形狀,
不同的是,這一次,盧正秋的周遭沒有瓊樓玉宇,青瓦朱檐,世界盡頭的天空一片空曠,層雲好似深海中的漩渦一般翻湧著,咆哮著,將一葉扁舟吸卷其中。
狄冬青竭力伸出手臂,試圖抓住愈發遠去的背影。
時間慢得近乎靜止,他看到前方的人短暫回過頭,一雙淺淡的眼眸望向他,帶著和記憶中別無二致的神采。睫毛顫動,眉目舒展,眼角綿延出細密的魚尾紋。
&ldo;正秋‐‐&rdo;
狄冬青不顧一切地呼喚著,向前撲去,然而,他的語聲很快被風聲吞沒,他的手指也沒有觸到任何東西。
他在踉蹌中跌倒,雙膝跪在地上,雙臂在胸前徒勞地抱緊,試圖將最後一絲希望抓入懷中。然而,盧正秋卻真的變成一團影子,從他的懷抱中散開,散作漫天紛紛揚揚的細沙,順著他的掌心溜走。
他攥緊拳頭,指尖卻只碰到自己的肌膚,凍僵的指甲將皮肉刺得發疼。
&ldo;師父……正秋……&rdo;
他仰起頭,眼中已飽含淚水。
朦朧的視野中,數不清的細沙匯聚成一條河,被風卷著托向半空,在蒼白的日光中熠熠發亮。
他跪在地上,一陣難以名狀的風穿過他的胸膛。團簇的細沙在半空中驟然漾開,漣漪波向四面八方,好似億萬隻發光的蟲在同一時刻振翅起飛,翅膀比光還要更快,在頃刻間盪遍九州大地。
狄冬青的心幾乎停止跳動。
那是蟄伏在盧正秋身體中的息壤,永不枯竭的土壤噴薄而出,掠過整個世界,掠過南方的泱泱城池,屋檐千戶,良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