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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一声,堵在面前的两扇大门已被推开,举人被刚从嘉陵江尽头冒出来的一抹红晃得老眼昏花。
瑞相(二)(4)
娃娃弯了腰,拾起门外竹篮,抬起另一条腿,双脚站上门槛,这才一眼看清了晨光中大门内森森然肃立着的是举人,他想起出门前妈妈交代的那句话,赶紧抻直双臂,两手指尖勉强够拢两边门框,平衡了身体,作一大字,就要向先生行礼。这一躬还未鞠下去,看见举人摘了圆框框水晶眼镜,撩起长衫襟,使劲擦镜片,再看时,举人圆鼓鼓一对眼珠,已被水雾蒙住。娃娃见举人正冲着自己微微摇头,吓得盯着举人先生等他发话,举人只顾摇头,娃娃看出,举人目光并非盯着他,而是盯着他身后。娃娃回头寻望,这才看到大门外同样肃立着另一位先生,同样的摇着头与大门内的举人先生对视,同样摘了一副半圆半方的眼镜,正掏出手绢使劲地擦镜片上的水雾。娃娃只晓得开学头一天,先生们或会笑脸笑迎,实在想不出自己哪样礼数没到堂,刚推开大门,还未登堂入室,便惹得先生们老泪纵横。他进不是退不是正站在高门槛上彷徨,举人已经闪身站在门侧,让出通道,他才松了口气,双膝一弯,身体弹起,蹦跳着进了教室。四行七座二十八个位置几被先来者占满,他便走向剩下的最后一个末排空位,规规矩矩落座。他这年纪,还读不懂先生们隔着门框隔着他的躯体相对摇头,不是否定,而是赞许,便如喝酒的人喝下一口好酒会苦着脸“啧”那一声。他从袖中抽出抄着的双手大推开门,就跟先到的宁可行、卫小斧、白碗豆们抄着双手侧身溜进那一道门缝一样,纯出天性自然。他放下竹篮,从中依次取出纸笔墨砚与《诗经》,放在桌上,学先到的生员们,静等先生开讲。
踏上高门槛的那一只虎头让举人想了很久,这虎头草鞋似乎与他前些年在杨柳渡生出那一个“这辈子,就当老师这一角儿”的念头有着某种潜在的关联。举人只觉得体内近年来原已逐年冷却,今天清晨更连余烬都完全熄灭了的那一团火球,竟然随着这个娃娃呼啦啦推开的大门而跳出一颗火星星。这才想起这娃娃是谁家的。卢麻布家这个瘦小羸弱的老二,为何会让自己生出异样的感觉?隔着敞开的大门与曲生对望,举人发现这位同年与自己也有同感。举人真想大声武气向曲生道出这感觉,可是此时,他搜索肚肠,却得不出哪怕一字一句。
得不出一字一句,心窝里那股暖和劲却越来越强,一抬眼望着高悬讲台当中那幅地图,举人脱口而出:“汝等有谁识得,这是什么物事?”
“像……一片树叶。”就有学生应道。
“像一片什么树叶?”举人再问。
“像一片海棠树叶。”
举人悲从中来:“此乃中国地图。今日之中国,真像落日秋风无可奈何落去的一片海棠叶……”
众生纷纷点头。举人发现,末座的卢魁先却使劲摇头,便问:“你说——不像?”
卢魁先点头。
“依你,像什么?”
“大鸡公。”
众生齐扭头,冲着末座卢魁先哄堂大笑。
卢魁先平时平和,此时遇上挑战,却昂起头来,说:“就是像一只刚开叫的大鸡公!”
石生、曲生面面相觑。从自己当年发蒙时起,便在塾师启发下看出了中国地图活像一片秋风中飘零的海棠叶,想不到今天自己新办的书院这第一节钟,这个学生便有全新的比喻!二人同时回头看那张中国地图,都愣住了。石生瞄着卢魁先,对曲生低语:“莫看这娃外表文弱,内心却有股子阳刚之气——居然从这片秋海棠中看出一只大鸡公!”
举人仍旧板着脸,但心里那团既熟悉又陌生的火球此刻灼烧着,让他感到一股按捺不住的躁动。本来认为自己这黄土埋到大腿根的残躯,竟因为这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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