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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要把以前的信函检查一下,看是否有不妥的言语,比如,她上次在信中就附和了仇道民的一个看法:“我们当时那些理想其实是虚无飘渺的幻影。”这是因为仇道民给她的信中有这样的话:“回首当年,不知是我亵渎了生活呢,还是生活欺骗了我。”
李墨霞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话头来?原来,她的妹妹李青霞在前些天到省委党校参加整风学习,报到之前,姐妹见面,她谈到一个预感,觉得眼下这个政治运动来头很大,形势的变化发展难以估计。她是有过类似经历的人,而且,她又与周朴见过了面,每次到省城,李青霞照例要到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师兼老领导家里去看一看,他们是可以交流思想的,老师欣赏学生思维的敏捷,学生信服老师谋划的老到。李青霞非常赞成整风,她认为斯大林主义是共产主义的异变,官僚主义将导致共产党与人民群众形成对抗性的矛盾。周朴没有从理论上发表意见,他叹息一声,只说,这革命便是运动来运动去么?伤的都是些自己人,积怨积恨太多太深,这不会是个好法子。临了,他特意告诫面前这位锐气未挫,不时锋芒显露的地区宣传部长:“你是洞庭湖里的麻雀,该是见过不少风浪了,可也还得小心,该糊涂处且糊涂,千万不要先发制人啊——你这嘴厉害呢!”李青霞一想,是该小心,运动到头,究竟是谁整谁往往预料不到。所以,她见着姐姐时,也就着意嘱咐了一番:“运动来时最好少说话,不得已时须特别小心,千万不要授人以柄。现在报纸上的那些鸣放文章可以看,却不宜过早评论。”李墨霞当时听了点头称是,但她对妹妹的这种关心并没有特别在意,既然她无求于政治,在运动中人云亦云不就可以过去!然而,当她给仇道民写信的时候,一提起这件事情,又似乎越想越成问题,他们果真做到了“清心寡欲,宁静致远”么?李墨霞也去过周朴那里,她记得来省城第一次去看望周朴,说到她与仇道民恢复了联系,并为仇道民的遭遇叹息时,周朴却似乎还有些为之庆幸的意思,他一连说了三四个“好”字,认为:“教书的事不错,两人都能教书最好,许多事情说不定还会是祸福相依呢,我就喜欢教书,我现在不过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官场里混,仇道民恐怕更不如我!”接着,他又一手把持着那个大茶壶,一手指了指上面的几个字说,“你那个‘道学究’一直不肯给我来信,你就替我把这‘清心寡欲,宁静致远’的字带给他吧,他这种人的牢骚与不满也许不会多,但痛苦和不平大概不会少!”李墨霞此刻想来,周朴一定是认为她当时的叹息就不符合这八个字的境界。确实如此,在她与仇道民的通信中,能说得他们真是作到清心寡欲了么?于是,李墨霞给仇道民写下了那封警戒信。
仇道民从一口大木箱底下取出一叠书信来,这是李墨霞近些年写给他的,他读着,一种无可名状的委曲郁积胸臆,为什么要毁弃这些信件?这就叫奢谈了政治么?仇道民想,如果真是怕这些信函出危险,那就全该烧了,不然,也无从检查,今天能说的话,时过境迁,明天也许成了问题,哪一句话不可以被误解和歪曲?但他又不能说李墨霞的顾虑是一种多余,根据私人信件定罪的事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可是,他如何能够下手销毁这些信件?它们曾经浇灌过、养护过他伤痕累累的心灵,在他的生命旅途中,这算是唯一值得珍藏的感情财富,也是他身处逆境而精神未致崩塌的有力支柱。生活已经给他留下了太多的暗伤和隐痛,现在又要他从李墨霞的信中寻找问题,这有如叫他在自己的心头上挑刺。他的手垂了下来,重又把那叠书信包裹起来放回到大木箱的底下。他在房子里踱了几步,在书案前坐了下来。房子正面墙头上贴着的一条字幅跳入他的眼帘:“少说话,多做事,脱胎换骨作新人。”这是他五年前因那句“虎落平丘被犬欺”的闲话挨了一个暑假的整肃留下来的教训。在这五年里,条幅更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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