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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戶外面靜悄悄的,能看見草坪上有一棵樹,它就像是靜止的,連風都沒有。
「原野,我知道你有心事。我問你個問題吧。」劉秀韻說。
「嗯。」她回答。
「你覺得,人應該怎麼度過一生?」她說。
孟原野沉默一會兒,搖頭。
劉秀韻說:「正因為沒有人知道人應該怎麼度過這一生,所以人生有千萬種可能。任何的言語,舉措,都擔負不起人這一生的重量。任何人,任何人生。
很多年,我和老廖也遇到了很多人。他們中,有開麵館開了半輩子,最後教出了徒弟餓死了師傅的;有修自行車修了一輩子,死後,多年常客不知情,依然老推著壞掉的車等在那個街口的;有得了一場看似無關緊要的病,結果就莫名其妙成了高位癱瘓的大人物,也有結了婚又在外面混了幾個女人、幾個男人的無名氏。
是零三年吧,有一天星燃回來問我:為什麼班裡的同學都願意跟他一起玩兒,卻都在罵黎清揚?都沒見過幾次。他們說黎清揚有精神病呢。
後來他說:黎清揚天天吃藥,天天吃藥,偷悄悄吃,一句話也不說。要麼跟人動手了,要麼就在那塊兒寫日記。昨天大值日,他日記本兒沒帶,掉在地上,我看見了。日記里除了什麼死不死的,就是個女孩兒,他還恨他媽。
他又說:你穿貂皮大衣,他媽衣服上都是補丁,鞋底都開膠了。她在醫院門口,哭得跟個鬼一樣,頭髮像鳥窩,嘴沒一點兒血色,渾身都在發抖。
他也說:雯麗阿姨追上來,抱著我的腿,就給我跪下了。她的頭就一直在地上磕,我怎麼拉她,她都不起來,我當時很怕,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還說:清揚去上課了,沒人欺負他了,我坐到他旁邊了,那些欺負他的,他們都怕我。
……
八七年懷星燃的時候,我坐在我媽家的土坡上看天。老廖回來,我就問他,希望孩子是個什麼樣的孩子,他看著眼前那一大片荒地說:腳踏實地,心有敬畏。
星燃是我們的孩子,可我們也只是生了他,僅此而已。從他出生,到他被剪斷臍帶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成為一個獨立的人,再往後,不管他從會爬,到會走,再到牙牙學語,又到會跑,都不能改變他是他自己,不是任何其他人的事實。我們做的是給方向,不是強求。」
孟原野眼裡這時候划過一絲光,有點兒冷清。她扭頭看著劉秀韻說:「阿姨,謝謝你。」
「怎麼忽然說謝謝?」劉秀韻笑。
孟原野抬眼望回天上的月亮,「我爸媽也只是生了我,僅此而已,對吧?」
劉秀韻點點頭,「當然,其實真的都是這樣,只是多數人不願意承認罷了。」
劉秀韻又說:「你還在煩什麼?原野,一切苦難都會過去,你更不能預見未來,所以你在煩什麼?我看你這雙眼睛,能感覺到,你其實是個有脾氣有個性,不軟不溫吞的姑娘。嘿嘿,這樣好呀。
人生在世,有很多種能向著幸福去的活法,不是必須有頂尖的成績,去頂尖的學校,不是必須當老闆,必須掙大錢,住大房子,去過幾個國家,成為什麼「人上人」。
啊,人上其實沒人,人上是不可知的神了,至於神,祂也可能只愛祂自己。
人和人相互之間的感情呢,也不是必須門當戶對,男方必須出多少禮,女方必須陪個什麼東西。你們甚至可以不結婚,也可以不生孩子,或者你是女孩兒,你喜歡另一個女孩兒,這都沒問題。只要你們認為是快樂的,那就是值得的。
伏爾泰不是有句話嗎?他說:「我們所有的人都有缺點和錯誤,讓我們相互原諒彼此的愚蠢,這是自然的第一法則。」
我對這話印象深刻,那是我上學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