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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2000年的h市郊區。
屋外清冷的太陽剛消解院子裡的幾大片寒冰,姑娘手裡捏著一副還沒畫完的畫,站在那裡,眼神空洞。男人站在門口,直到抱起她,姑娘都沒有任何反應。蔣雯麗不忍心再看,別過頭朝他揮了揮手。
一直到男人走出大門,蔣雯麗才聽到那一聲聲的「媽媽」,撕裂肺腑。
自那一刻,蔣雯麗給自己作為母親的心上了雙重枷鎖,時至今日,它帶去的不過是一天比一天更鑽心的負罪感。
兩千年的太陽,雖不夠熾烈,但也好歹融了屋外的冰雪,可在蔣雯麗心裡,無疑是雪上加霜。那溫度,要比九一年的暴雪更加秉烈。
如今,那些歲月已經被時間踏得一片狼藉,它早就破碎,剩下滿地殘渣。清揚自躺在手術台上去鬼門關走了一遭,那些日子就成了命里空白。她怕有天他想起了那段過去,對自己就只剩恨意。
天知道,能瞞到什麼時候。
她聽說,何遠山死了。南角街出了名的酒鬼何遠山;欠了別人近二十萬的酒鬼何遠山;當年站在她家門外,抱走了姑娘的何遠山……
姑娘是死是活?早就沒了蹤跡吧?她沒打聽過,說是沒打聽,倒不如說更像是掩耳盜鈴。
莫名的東猜西疑,讓蔣雯麗自得知消息的那天就隱隱不安起來。夢重複得越來越頻繁,姑娘的眼睛越來越紅,喊她的聲音愈漸瘋狂,什麼東西要流出血來。
這七年,蔣雯麗過得並不安穩。她自知欠了兒子太多,可好在,清揚總算度過了一度讓她以為的劫難。她終於不用再日夜擔驚受怕,以至於到了當初那般垂死掙扎的地步。
到了這個歲數,她早明白,但凡活著,那便一切皆可能。她想,九七年自己從福利院裡帶回清揚時,已經是六年以後了。那天之前,自己又是如何度過那六年的?
事實是,在那之前,她沒一天不以為兒子死了;沒一天不把那抱來的姑娘當自己的親生閨女;沒一天不自責,沒一天不想找到他,更沒一天不咒黎井衡。
或許老天可憐她,就造了奇蹟,讓孩子回到了她身邊。對於蔣雯麗來說,真正的死而復生也不過如此。當她帶著字據走進那個面積不大的福利院時,一眼映入的,便是那個小手握了一把糖分給其他孩子的清瘦男孩。
當時是在那裡工作的一個小妹告訴她,說那孩子,說來話長。還是一九九一年的事了。九一年,老院長在一個大雪天的橋洞底下的草窩裡發現那孩子,抱回來時,還留著半口氣,嘴唇都凍成烏青色。被子裡塞了字條,寫了出生年月,後面跟著細小的「有疾」。當時人們都以為孩子凍成那樣,活不成了,可不想,卻奇蹟般地活了下來。
到此時,蔣雯麗已經哽咽,她看到那孩子乖乖地被帶到她跟前,沖她笑起來。
「天使阿姨,你要帶我回家嗎?」孩子很靦腆,眼神躲閃,小心翼翼。
蔣雯麗愣住,她看著他一言不發。
「這裡的阿姨告訴我們,我們都是流浪的小天使,但只要我們乖,就會有善良的大天使來帶我們回家。」
蔣雯麗撲過去,蹲身一把摟住孩子,每個細胞都在顫抖,「清揚,叫媽媽。」兩手除了越抱越緊之外,已經做不出任何動作。
「清揚,叫媽媽。」聲音打著冷顫。
「媽媽,疼。」
七歲的男孩兒定定的,沒哭,但也沒了剛才的笑。她抱得太緊,松不開手,如抱著自己的命一般。
「媽媽再也不會丟下你了,再也不會了,走,媽媽這就帶你回家,這就帶你回家……」
當時的蔣雯麗只有滿心激動和喜悅,它們沖頭入腦,肆意橫行。一瞬間她認為,兩個孩子會一直在一起,幸福地長大,可也是後來才覺出,是自己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