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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寒山那時候還是個老師、學校、家長三不管的叛逆學生。
因為成績好,平日裡不樂意好好待學校聽老師翻來覆去講解那些早就滾瓜爛熟的東西,所以時不時地逃課出來,有時上電影院看個破電影,有時找個書店拿本武俠小說看半下午,或者乾脆在一音樂酒吧待著,聽那些懷揣夢想的人唱唱民謠。
沈寒山挺喜歡那調調的,碰著歌詞走心的還會給人送兩瓶洋酒,算是鼓勵;不喜歡的就「嘖」上一聲轉身走人。
有一回,他和袁晟逃課出來,在酒吧跟人干架進了醫院,抱著一張血糊的臉醒來,發現自己躺著的是他老子上班的醫院。
沈醫生消息靈通得很。
當即就知道自己兒子差點被人開了瓢,氣得兩眼一黑,放下手裡的病例,起身就準備殺過來親自教育。
可沈寒山那麼多年「干革/命」的經驗,深諳「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的事實真理,還能怕了他?
穿好衣服,拔腿就往外頭跑,連桌上護士留下的那個大雞腿兒都沒來得及啃上兩口。
可沒想,就這麼喪心病狂一人,在路過二樓重症病房的時候,竟然被裡頭一個姑娘給吸引地停下來了。
吳思思那會兒臉上還有些嬰兒肥,哭的時候,五官皺起,成了肉嘟嘟的一個團,有些說不出的滑稽。
她那時候坐在重症病房的床邊,下巴磕在床面上,伸手抓著床上病人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頭頂,臉上全是濕乎乎的眼淚,輕聲喊著:「哥哥,你再摸摸思思的頭好不好?」
沈寒山也不知道怎麼的,看見屋裡的一幕,一下子就有些挪不動腳了,站在原地,就跟呆住了似的。
直到有護士過來,看見他問了一句:「喲寒山,來找主任啊?」
沈寒山這才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指著那頭病房裡的人,輕聲問:「那裡面躺著的人怎麼了啊?」
護士聽他問起,臉上立馬浮起一點可惜的情緒,嘆著氣說:「出車禍了,是個台灣來的男學生,裡面那個是他妹妹,也是才從台灣趕過來的。」
沈寒山「啊」了一聲,皺著眉頭問:「他的傷勢…嚴重嗎?」
護士沉默了一會兒,搖頭回答:「都已經腦死亡了。現在正在跟他的家屬交涉,希望他們能同意讓死者捐獻器官。那孩子生前在學校簽了器官捐贈協議,可家長好像挺反對的。對了,他的心臟配型好像和你小舅舅特別適合哦。」
沈寒山只覺腦袋「唰」的一下變得一片空白,看向吳思思的眼神也多了一絲別樣的同情。
醫院其實就是這樣一個地方,仁慈和殘忍同在。
當一個人死去,這裡的人更在意的,往往並不是家屬的傷心絕望,而是死者留下的那些器官與它所能創造的再生價值。
他們擅長以仁慈的名義將它分割成一個又一個鮮血淋漓的希望,盛放在冰冷的手術台上。
滿足那些還未凋零的生命的執念,又或是,填補那些為了卑微活下去的貪婪。
沈寒山不知道梁主任最後是怎麼說動吳家人的。
當天下午,梁從安還是成功接受了吳修的心臟移植。
吳思思第二天跟著父母站在梁從安的病房裡,看著病床上神色蒼白的男人,臉上只露出一絲茫然與慌張的表情。
梁從安是沈寒山的小舅舅,大了他五歲,因為先天有心臟病,性格一向涼薄,此時看見吳思思,心裡竟破天荒地生出了一股親昵來。
緩緩地抬起手來,看著她喊:「你過來。」
吳思思微微一愣,走過去在梁從安的病床前坐下。
她知道,哥哥的心臟在這個陌生男人的體內,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臉上也沒有一點相似的痕跡。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