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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圓直發懵,雖說先前個個都拿她和李從心聯繫在一起,但她自己並沒往心裡去,因此猛聽知州夫人這麼說,真有些回不過神來。清如恨她恨得牙有八丈長,她自己覺得冤枉,擺手道:「二姐姐,這事卻不和我相干。」
清如哼笑,「四妹妹何必推脫,要是你娘在,可不要歡喜死了,姑娘悄沒聲兒地,連女婿都找好了。」
清圓莫可奈何,便不再辯駁了。清和笑了笑,扭過頭,讓新雨往泡杏仁的盆里加熱水。
隔壁老太太沉吟了良久才道:「都是我的孫女,我絕沒有厚此薄彼的意思,只是四丫頭這會子議親不是時候,一則她年紀還小,二則……因她姨娘的緣故,怕她到了人家受人欺辱。不瞞你說,我也替她謀划過,將來找個門戶過得去的,不要大富大貴,只要敬她愛她的便夠了。她自小苦,倘或婚事上再受委屈,豈不窩囊一輩子?家家嫁姑娘,都盼找個達官顯貴的女婿,我們四丫頭,我竟不是這麼想。依我的意思,只要女婿有志才高,就算是寒門人家,也未嘗不可。」
這番話,說得知州夫人無可應對,隔壁花廳里的清圓臉上原還掛著笑,到這裡是徹底笑不出來了。
原來她只配嫁入寒門,找個窮酸秀才過日子。謝老太太滿口大道理,卻沒有想過萬一貧寒人家也作怪,那究竟是在高門裡頭當個受委屈的主子奶奶強,還是在窮人家做老媽子強?
她把手裡剝好的杏仁放進碗裡,站起身道:「我身上不大好,三位姐姐安坐,我先回去了。」說罷沒有再停留,徑直走出了薈芳園。
回去的路上不知是被風嗆的,還是其他什麼緣故,鼻腔里盈滿了酸楚。她須得走快些,再不快些,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姑娘……」抱弦見她走得匆忙,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老太太做事當真絕得很,洋洋灑灑一通長篇大論,分明在往四姑娘心上扎刀。四姑娘平時雖有主張,到底只是個十四歲的孩子,要有多刀槍不入,才能忍受親祖母這樣的刻意貶低?
春台迎出來,叫了聲「姑娘」,她沒應,提裙上了台階。春台納悶不已,再要出聲,抱弦沖她搖了搖頭。
「我進去睡會子,沒有大事,不必叫我。」她極力控制,把嗓音壓得低低的。
抱弦道是,「姑娘只管好生歇著吧。」一面替她闔上了隔扇門。
春台不明所以,只管沖抱弦使眼色,抱弦嘆了口氣,把她拉到院中的海棠樹下,一五一十地把先前的經過告訴她,春台怔了良久,嘆道:「以前咱們還不平,為什麼不叫咱們托生在大戶人家,要來做這等伺候人的活兒。如今看來,咱們也有咱們的好處,少了那些噁心人的愁悶,可以多活好些年。」
彼此都惘惘的,呆了會子,把針線挪到花架子底下做。不時抬眼瞧瞧門上,臥房裡一直靜悄悄的,日影移過來,從正房的支摘窗,移到了東邊廊子上。姑娘這一覺睡得深遠,等醒過來時,大約會想明白好些事吧!
將入夜的時候,院門上有小丫頭子跑進來,氣喘吁吁地喊春台姐姐。因動靜太大,惹得春台一陣咒罵:「作死的東西,有鬼在後頭攆你麼,混喊什麼!」
小丫頭挨了罵,有點畏縮,絞著手指頭說:「老爺的官船已到南浦,再有十里路就到家了。老太太叫知會姑娘們上前頭廳房裡候著,我來給四姑娘報信兒的。」
春台見不好再罵,粗聲應了句知道了,打發她去了。
正要上四姑娘臥房敲門,那兩扇隔扇門自己打開了,裡頭人出來,已經梳洗打扮好了,站在滴水下問:「還有多少路?」
春台說:「還有十里,快馬加鞭,半個時辰就到了。」
抱弦恰好也來了,把手裡制香篆的傢伙什交給一旁的丫頭拿進去,留神看她的臉色,問:「姑娘這會子可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