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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勸了,」寶綻吃了秤砣鐵了心,「我是當家的,這種時候我必須上,不光上,還得上得漂亮。」
後台鴉雀無聲,只有陳柔恩咕噥了一句:「團長是應該上,再說了,大家總是寶處長寶處短的,要是有真本事,亮出來看看嘛……」
薩爽瞪了她一眼,把她拽到側幕那邊去。
「鄺爺說得對,」時闊亭站到寶綻的鏡子後頭,握住他的肩膀,「換一出吧。」
寶綻正勾眉毛,執著筆,一對桃紅色的眼窩從鏡子裡看向他:「師哥,我行,」他還需要一個人給他配呼延丕顯,「你行不行?」
時闊亭笑了,笑出一個招人喜歡的酒坑:「你叫我了,就是摔死在台上,我也得上啊。」
寶綻收回目光,用中指蘸了蘸胭脂:「得嘞。」
上好妝,薩爽伺候他穿戲衣,醬紫色的雲紋官袍,戴改良相巾,腦後一對兒如意翅,系軟帶,掛白三髯口,鞭子套著手腕,聽著前台鄺爺的鑼鼓點。
時闊亭做武生打扮,白盔白靠白苫肩,握一根長矛,纓子也是白色,英姿勃發站在他身後,聽著前面到了火候,寶綻提一口氣,悶簾(1)一聲:
「呼將軍保老夫——」
他給時闊亭一個眼色,袖子一抖,鞭稍舉起,腳下一雙朝方(2),生風般登台:「重圍闖!」
唱破九霄的嗓子,這地方該有一個「好兒」,可台下只坐著一個人,大背頭,肥碩的黑西裝,面無表情看著台上。
寶綻定睛亮相,接下來是繁重的武活兒,趟馬、搓步、圓場,只有一個快字,仿佛腳底下騰起砂石,要在台上飛起來。
沒有十年的功夫,這一套開場絕對拿不下來,陳柔恩在側幕看著,忽然理解了寶綻那句「咬著牙攢著勁兒一拼到底」,他壓根沒拿自己當演員,演員身上是帶著架兒的,但他沒有,他眼裡只有戲,和對戲的誠心。
這裡時闊亭有一句道白:「天官,小心了!」
寶綻開腔接上:「恨番賊太猖狂,將我主困番邦,」他二十八九的年紀,演白髮蒼蒼的老人,動作持重,嗓音遒勁,「我回朝搬兵闖重圍,呼將軍小心提防!」
陳柔恩驚訝,戲校院團最講究門派,動不動就來一句是某派的,寶綻的戲卻沒有派,唱楊四郎時瀟灑飄逸,唱起寇準來又雄渾矍鑠,仿佛哪門哪派都可以為他所用,用起來又入情入理,毫釐不差。
陳柔恩承認他精彩,可這也不過是一出普通戲,方才鄺爺那樣的心疼寶貝,顯得有些矯情……剛想到這兒,寶綻和時闊亭在台上同時勒馬,隨著嗩吶聲一個高踢腿,雙雙劈橫叉重重砸在台上。
電光石火的一下,看戲的人驚了,不自覺挺起後背,抻著脖子往台上看。
別說他,連陳柔恩這個行內人都愣怔,這是她第一次見識武老生,之前她從沒想過老生能有這麼硬的功夫,摔得舞台赫然一響。
鼓點叫著勁兒往前走,兩人開叉臥在台上久久不動,半晌,寶綻緩緩抬頭,雙手扎在身前做牽韁的動作,純靠後腿發力,漂漂亮亮穩穩噹噹,一點點把自己撐起來。
下叉容易,僅憑腿的力量從叉上起來卻難,陳柔恩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頭皮發麻眼睛發熱,想起寶綻拿竹尺點著她的後腰,說「這才哪兒到哪兒」,她真的汗顏,和人家比,她就是個笑話。
台上的戲還在繼續,寇準和呼延丕顯還要和遼兵拼死搏殺,寶綻踩著鼓點,一連四個高踢腿,跨步上桌,去了頭上的相巾,一躍而起兩米高,摔前叉落在地上,露著白髮鬏,即刻起身涮髯口,接著頂足了精神,一個摔殭屍向後挺倒在台上。
短短十分鐘的戲,句句有筋骨,步步見功夫,台下響著一個孤單的掌聲,隨著舞檯燈熄滅,漸漸弱了下去。
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