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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想到家里的沉闷,便驻了足。才入夜,离上炕还有一段时间,心中又有一种搅得他坐立不安的情绪,便想找个人聊聊。想来想去,想到孟八爷。
(6)
孟八爷家在村子的最北头,是个没有院墙的“明庄子”。孟八爷不喜欢拘束,老婆子一过世,他就和花球爹分家另过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孟八爷坐在院里的一段木头上,在夜色里凝成块石头。那条黑狗蹲在他身旁,也凝成块石头。
四周很静。远离了村里的喧闹和挤压,静出一种萧条冷落,也静出一份淡漠超然。一抬眼,便可望见月光下的田野。一切都显得朦胧模糊,又因之透出相应的遥远空旷来。除了隐约可闻的“促织”的吱吱叫声外,便剩下秋风吹动树叶的哗哗了。
静立片刻,灵官的心仿佛被水洗了似的清凉。许多喧嚣远去了,近的是奇妙的朴素的静穆。他不忍打破这静穆。
孟八爷不声不响往旁边挪挪身子,让出一段木头。灵官坐下,摸摸黑狗的头。黑狗便舔舔他的手。孟八爷自言自语地说:“天凉了,一年又过去了。夜里长脖雁叫呢,今年冬天冷得苦。”
灵官没应声。孟八爷梦呓般的声音慢溜溜像喝米汤,一直流到他心里,化了许多疙瘩。他沉浸在这种氛围里,觉得话语是多余的。
孟八爷又说:“你看,树叶儿一次次黄了,人一个个死了。细细想来,怪有趣呢……啥都在哗哗地变个不停,啥都是假的……黄胡子是前年的今天死的。那可是个厉害人呀,啥都干了,斗人,打人,坑人,害人,当然也救人。现在,怕是只剩下骨头了吧……还有他的婆姨,那个大脚婆娘,能干得很,啥都难不倒她,也死了,坟也平了……啥都没了。早年,大沙河里树多,水大,野狐子多。现在,嘿,树也没了,狐子跑了,水也剩下饮猫儿的了。过几年,谁知道又是咋样呢 …… 有意思得很。细细想来,真是有意思得很。”
灵官心头涌上一股浓浓的沧桑感,想说啥,又觉得啥也说不出心头的感受,索性闭了口,叹口气。
“天也变了。早些年,雨多,雪也多。铜钱大的雨一下就是好几天,雀儿头大雪能埋了靴子。现在,少了,啥都少了。天旱了。变个啥样儿呢?你说,变来变去,能变成个啥样儿呢?”
“管他呢?变成啥变啥。”灵官说。
“对,管他呢?可看来,有意思得很。几十年了,看得多了,经的也多了,啥事儿也有趣。骗人的叫人骗了,坑人的叫人坑了,斗人的叫人斗了,厉害的也没厉害出个啥名堂,富的也没富出个啥结果。都一样,终究都一样。一个土馒头,把啥帐都算了。”
灵官说:“就是。可人都看不透这个。”
“看透了就不疯了。真都疯了,你看,追钱的,追权的,追啥的,都疯了。都是假的。追来追去像狗追了个尿脬,一咬,迸的一声,空欢喜。啥都没有,都是假的。临亡了只是四块棺板……现在好多人连棺板都没有,只有个匣子。你说,一群狗追个吹气的尿脬,可笑不?……还不如尿脬呢。尿脬还有一块臊皮,而人,啥都没有。眼一闭,啥都没有。”
孟八爷用手抚抚黑狗的头。黑狗喉间咕噜几声,仿佛很理解他的话。黑狗已经老了,常见它身上吊着一疙瘩一疙瘩的皮毛。灵官不知道它的确切岁数。记得小时候,常和这狗玩。那时,它还是年轻雄壮的公狗,常常追逐漂亮的*,追上就干那不要脸的事儿。灵官几次看到娃儿们把它和跟它“连了裆”的*打得吱哇乱叫。现在,它老了,也不可能再有“连裆”的好事了。追忆往事时,它是否也有人似的惆怅呢?
大漠祭 第七章(10)
孟八爷又说:“听过猴子捞月的事吗?啥都是那个假月亮。知道了那是个假月亮,就不去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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