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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把所有東西分門別類地放回急救箱。她看著他低下的頭,想知道她是否能重重踢它一腳,從而令他失去防禦能力。她的腳懸垂在十分靠近床沿的地方,她能感覺到趾甲的刺痛。她有時間踢一腳,可能是兩腳。剛開始他從來不會背對她,但現在他漸漸放鬆了警惕。
他抬起眼睛,看見她正在辛苦地吞咽麵包和三文魚。
「你在幻想從我身邊逃走,對嗎?」
「沒有。」她說,嘴裡塞滿食物。
「那正是你想去外面的原因。」
「我只是需要新鮮空氣。」
他在床邊挨著她坐下,用笨重的手臂摟著她的肩膀。
「把它們吃完,我會考慮考慮。」
萊勒討厭星期五,這一天他所有目光炯炯的同事都往燈光溫暖的家裡趕,趕回去享用墨西哥煎玉米卷和舒適的夜晚。那有孩子和伴侶等候、給予人當下滿足感的家。他記得那種有人在家等待的感覺。黎娜和安妮特,還有晚餐桌上的盈盈燭光。看一場電影,可能吧。如今連簡單日常的享樂對他來說都無比陌生了。
他走進去的時候,房子總是漆黑寒冷,但他連開一盞燈都嫌麻煩。他穿著自己的外套走進廚房,那裡瀰漫著一股從冰箱裡飄出的氣味,或者是洗碗槽?安妮特曾想買一台洗碗機,可他有點吝嗇。那會兒他把手按在胸口,聲稱從今往後由他負責所有洗碗事務。「哪個雙手完好的人需要一台機器?」他甚至在那時就是個白痴了。
他煮上咖啡,主要是想讓咖啡香氣充盈廚房,然後他緊緊靠在瀝水板上,直到香味滲進他的身體。饑渴鉗住他,熱切的渴望灼燒他的舌頭,他的後脖頸冒出一絲冷汗。第一個冬天是積雪深厚和持續零下四十攝氏度的天氣,他完全靠喝酒度過,他完全沒辦法做任何搜尋工作。警方也一樣,無論他們可能承諾過什麼。萬事萬物都被掩埋在冰天雪地里。安妮特再度逃回她那靠安眠藥催眠而難得的昏睡中,他極少上樓,更不消說上床睡覺。他在哪裡睡的覺?他自己也想不起了。
門鈴響的時候,他就坐在黑暗裡。心悸是一瞬間產生的,以致他摸黑走進大廳時思緒仍在神遊。只是匆匆瞥一眼窗外他就震驚不已,外面站著一個瘦弱的人,戴著一頂風帽,金髮藏在黑色編織物下。
黎娜,黎娜,我漂亮的、親愛的女兒,是你嗎?
門打開的時候她取下風帽,萊勒不禁感到深深失望。他們一言不發,朝對方干眨眼好幾秒。她的臉蒙上了一層雨幕,一看到他,她的雙眼就閃現一絲憂慮。
「我沒趕上公交車。我會打擾到你嗎?」
「不會,當然不會。一點也沒有。快進來。」
他打開燈,卻為屋裡他仍然無法察覺的髒亂和臭味感到羞恥。米雅穿著她的羽絨外套,當他請她坐下時,她拉出了黎娜的椅子。他想反對,但他沒有,不知為何。他反而倒出咖啡,在桌上擺出同樣寒磣的麵包,想起哈森說的那番有關點心的話,他多希望他買了一些點心回家。
米雅好奇地打量這間屋子,髒亂的碗碟,冰箱門上的磁鐵,黎娜的照片。
「你的房子真不錯。」
「謝謝。」
「在諾爾蘭這樣的房子夠大吧。」
「很有可能是因為沒人願意住在這裡。」
她笑了,露出有缺口的門牙,他以前根本沒注意到這點。他吃驚地發現他過去居然從來沒見過她笑。
「我願意住在這裡,」她說,「第一眼我對它並沒好感,但現在我喜歡這裡。」
「你喜歡斯瓦特利登嗎?」
「我喜歡住在諾爾蘭。」
「我也是。」
萊勒開始把一片麵包鋪平,她模仿他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