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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貴妃坐在炕上,手拿著繃子慢慢繡著一幅蝶戀花,屋裡一片寂靜,只偶爾聽見更漏聲。她忽然說道:「小孩子能否養的大很難說呢,縱是我躲得遠遠的,一絲兒都不沾,皇子若出了事,外間的人便不會說是我下的毒手了麼?」
汪直一時怔住了,這才察覺,方才萬貴妃找由頭將嬤嬤姑姑們都遣了出去,竟然為的是單獨與他說話。
剛才他說的那番話有那麼露骨麼?萬貴妃從中體察到了多少意思,體察到了,又會對他如何處置……
很奇怪,他竟然一點都沒怕,連心跳都沒加快一星半點。
萬貴妃抬起眼帘,如往日一般微微含著笑:「問你話呢,你倒是答呀。」
你不參與別人也一樣會疑心你,可這也不能作為你真去下毒手的理由啊!難道別人都疑心你是殺人犯,你就理所應當真去殺人?
汪直道:「回娘娘,奴婢覺得,做事但求問心無愧,公道自在人心。」
這後一句話出口,他自己都覺得虧心。人心沒有公道,四百多年過去,知道萬貴妃的人大多數都以為她是個打胎狂魔,縱使那些被載入史冊的故事從來都沒發生過,也沒有任何證據,甚至都不合邏輯,也還是被無數人相信。
想起這點,他真替她心酸。說到底,他這一次堅持想保住皇次子,其實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萬貴妃,他希望傳說中被她害死的人沒有死,希望為她減去一樁罵名。她也在乎著自己的名聲,他想幫她。
「公道?」萬貴妃不禁哂笑,她覺得自己有點荒誕,竟然想跟一個七歲小孩交心,縱是他再如何早慧,甚至都能先別人一步體會到她的真實居心,他還不一樣是小孩心性?在他眼裡,世界非黑即白,人心非善即惡,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就遲早可以守得雲開見月明。
這都是懷恩教他的吧?懷恩就是個傻子,遲早把徒弟也教成一個小傻子!
可是除了這個七歲的小傻子,她想袒露一點點的真實心緒,竟然真的找不到第二個對象。
汪直邁步走來她跟前,伸出小手拉住她的一根手指,說道:「娘娘,不論別人如何看您,如何待您,您還有我呢。奴婢雖然人小力薄,若是有人想來害您,奴婢必定跟他拼命,必定護著您!」
但是您要想去害別人,就恕我不能幫忙了。
萬貴妃輕輕摩挲著他的小手,最終沒再說什麼。
她何嘗不知道稚子無辜,無論如何不該對小孩下手?只是有時心裡實在太難受了,完全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讓自己好過一點。就好像全身都在劇痛難忍,這時看到一絲絲兒的止痛希望,就像看到一粒止痛仙丹,只想撲上去一口吞了,顧不得去管這粒仙丹是否還有點毒。
如果皇次子死了,她相信自己一定會心裡舒坦,一定一定會,可理智上她也明白,那僅限於皇次子的死與她無干,倘若是她自己插手去促成了皇次子的死,那麼事後的舒坦快活就會大打折扣。
每一次去景仁宮刺激了柏賢妃,回來後她心裡都是痛快與恐慌並存,就像在喝著一杯甜絲絲的毒藥,滋味其實一點都不好。
殺人不是件愉快的事,殺個小孩子尤其不會愉快。她討厭死了柏賢妃,恨不得早早見到她和她兒子一塊兒去死,可也能想像得出,如果是她親自出手結果了那母子倆的命,從此髒了手,將來未必會真心高興,未必會真心痛快。
她也不想髒了手,不想啊!
不知不覺間,萬貴妃收緊了拉著汪直的手,只覺一陣酸楚湧上鼻樑,她竟然很想拉著汪直大哭一場。可淚水剛蒙濕了眼睛,便又被她硬生生忍了回去。一個四十歲的貴妃拉著七歲的小宦官大哭,也太古怪了。她還沒衝動到那份上。
她靜靜望著汪直,心情很快重歸了平靜。或許這孩子看不過眼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