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惚照进老街,晨昏颠倒,分不清猴年马月;四周还在叮叮咚咚地敲打,古屋瞬间倒塌,一座接一座,烟尘四起;我还靠在一张旧躺椅上,摇摇晃晃,懒得动弹。眼前还是谭正艾师父的家,摇摇欲坠的穿斗房子;楼上的鱼网还在往下滴水;白墙上的红字“水位139米”仍悬在头顶——时间久了,已见怪不怪,仿佛命运之神在墙上刻下的谶语。
而门前的半边街还和从前一样,一半人家,一半江水;黑瓦连着旧梦,江水连着千载浮云……我忽然感觉关于烟村,已无话可说,于是换了个话题,问身边的谭师父:“现如今,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老人叹了口气说:“八十多岁的人了,还能有什么愿望?”
正在这时,一个小男孩从门前经过,停下来冲我们一笑,做了个鬼脸,又一蹦一跳地跑向江边。谭师父眼睛一亮,说:“知道了,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他那个年龄,这会儿就到河坝上听冉瞎子唱歌去!”
老人一句话,打开了我心中的魔瓶;烟村烟雾从瓶中蹿出,一发不可收。
既然谭正艾师父有这样一个愿望,烟村的故事就从冉瞎子说起。
第一章·冉瞎子与田八戏烟村(1)
冉瞎子与田八戏
佛爷云中目光开呀,
何方出了大贤才!
——民歌
七岁的谭正艾沿着半边街一路小跑,青石板发出“咚咚”的回声;天是青灰色的,珍珠色的流云晃动着木楼和茅草屋;江水映在墙壁和天花板上,在每一扇门窗里闪烁。可谭正艾顾不得这些,他今年七岁,正是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年龄。
男孩很快就追上前面的一行人:哥哥谭正清,十二岁,正挥舞着一根杨柳枝走在最前面;七八个孩子前呼后拥,把一位衣衫褴褛的盲人围在当中;此人姓冉,人们都叫他冉瞎子。人群从老街一路走来,穿过半边街走向江边。江水缓缓东流;时光向后退却。这是多年前一个初春的傍晚。
晚风略带寒意,冉瞎子走在人群中间,却并不觉得冷。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搭着一个年轻女子的肩膀。那女子粉面桃红,走在前面,浑身挂满乐器,数一数,有锣、鼓、钹、镲、二胡,一共五样。这就是冉瞎子的女人,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而冉瞎子已经到了可以做她父亲的年龄。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只知道她是个孤儿,从北方逃难过来。有一次坐在杨柳树下要饭,柳絮落在她头上;而冉瞎子正在旁边卖唱,伸手一摸,甚是喜欢,就将她领回去收养,并给她取了个名字,叫杨花。杨花原先居无定所,靠四处乞讨或帮人打点零工过活;自从跟了冉瞎子,就和冉瞎子一同住进客栈,还经常涂脂抹粉的,可惜冉瞎子看不见。而细心的路人都看得很清楚:冉瞎子低垂着圆乎乎的脑袋,下巴上稀疏的胡须卷成圈圈,几根黑,几根白。一路上,尽管大人孩子们吵吵闹闹:“冉瞎子,今天唱什么?”“冉瞎子,你好有艳福噢!”可无论说什么,冉瞎子总是眯着眼睛,笑而不答,好像在想什么心事,又好像正酝酿着新的唱段。再看杨花,穿一件水红色对襟短袄,走路东张西望,像是在给每个孩子发糖似的,生怕漏了谁。尽管她脸上有好多雀斑,但毕竟年轻丰满,看起来还有点迷人,尤其是孩子们特别喜欢;可惜冉瞎子看不见。
冉瞎子是个送娘儿,光绪年间出生在一只行驶的柏木船上,母亲刚一生下他就死了。当时小船正经过烟村,所以后来,冉瞎子一直把烟村当作自己的故乡。他的父亲是个道士,在长江沿岸靠算卦、看风水为生。从一出生起,冉瞎子就跟着父亲,坐在车上马上或船上四处游走,参加婚丧嫁娶、祭祀、迁居等各种仪式。他也因此熟悉了各地的风土人情与神话传说。此外,他天生一副好嗓子;在双目失明之后,又练就一身绝活:一个人能同时打五样乐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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