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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一辈子日俄战争时见过日本人,年轻人多半还不知日本人长得什么样子。他们只在老人的描述里看到了俄国人的模样:全身毛烘烘的,鼻子特别大,长着一双玻璃球一样水汪汪的深眼睛。至于日本人的模样,和俄国人不同,老人们只用一个轻蔑的称呼就全部概括了:小鼻子!
日本人先占领了沈阳,占领了铁路沿线的城市,还没来得及到地处边陲的花红峪镇,更来不及到交通闭塞的响水村。村子里的牛马照样配对儿,赵一普照样做着发家的美梦,但是村子里也开始议论日本人了。村长白凤吾刚从县城里回来,屁股没坐稳,就叼着玉石烟嘴到处发布:“北边打起来了,小鼻子进了奉天,九一八事变了!”
春天一到,冰雪消融,黑油油的土地裸露出来,莽莽的群山也开始变得柔软了。江面上跑过惊天动地的冰排,“七九河开,*雁来”,再过一些日子,就是“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的春耕了。春耕之前,村里总要来一回戏班子,搭一回野台子。现在,村东头正在搭台,戏班子马上就要开唱,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紧着忙活。谎蛋收拾了心头的创伤,自告奋勇攀到腊木杆子上,瘦瘦的身子虫子一样趴在杆上,双腿夹着木杆,屁股一抽一抽向上挺,要把杆子和杆子之间用麻绳结牢靠。他的衣服已经破败得零零碎碎,随着他向高处挺进,衣服高高地撸上去,露出了肮脏的肚皮和裤腰带。野台子下的人高兴地看到,谎蛋的裤带是用一根草绳替代的。随着他的向上攀爬,草绳经不起如此打磨,他刚爬到一半,草绳子就磨断了,人们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尖屁股就闪电般地暴露出来。谎蛋慌忙把手按到裤腰上,一只手抓把不住,人就流水一样顺着木杆滑下来,“砰”的一声,蹾到台下。人群笑得弯腰扭胯,疯了一样。
闭塞的村子正妄自欢乐,可是山外的世面上却风声越来越紧了。东北人纷纷自发组织起来要抗日,各县都成立了民众抗日自卫军。上层人物张口闭口都在谈论时局,惶惑动荡。有的县正拟向伪奉天省政府辞职,有的又观风使舵暗地里接受了日伪政府的任命。鸭绿江流域成立了鸭绿江剿匪军司令部,由率先投降了日本人的张五更任总司令。张五更任职后,鸭绿江剿匪军在一天夜里缴了县公安大队的枪械,转眼鸭绿江剿匪军就成了日本人的内应。县长几个月前还紧跟形势,召集了县里的上层人物会议,慷慨陈词,要根据东北民众抗日自卫军总部命令,把县政府改编为抗日武装第一团,自任一团团长,可是几个月后便悄然隐退省城。惟有各路自发组织起来的民众武装还在如火如荼。东北人不肯让异族骑到脖子上,发了野性子,要跟日本人干。各路啸聚山林的土匪也纷纷来降,共同举旗抗日,一时间,形势一片大好,仿佛用不了多久就会把日本人赶回东洋去。
只听白凤吾的声音夹在笑声里说:“日本人从柳条湖打进来,好家伙,才几个人?把咱们拿下了!这回咱也要把他们拿下!”
德章爷爷坐在白凤吾身边准备听戏,张着嘴巴听了半晌,这会儿仄着身子伸过耳朵突然问:“凤吾,山外朝廷里还是乾隆爷坐龙廷吗?”
白凤吾和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德章爷爷过年快九十岁了,更加糊涂得一塌糊涂。白凤吾歪了歪嘴角做了个不屑的表情,又挤挤眼睛,回头对德章爷爷说:“老叔,山外这会儿来了日本人了!”
德章爷爷点点头说:“好,好哇,日本人来了好。”过了一会儿,他又混沌不清地问:“日本人是谁?”
白凤吾知道跟他说不明白,就转过头去,因为有人问他:“日本人打进来咱怎么办?”白凤吾瞪着眼睛吹唬道:“怎么办?叫他走!我说叫他走他就得走!上别人家的热炕头,他能待得久吗?现在县城里正在组织义勇军,要跟小鼻子干!咱爷们儿哪个是好惹的?”
“他打进来你都挡不